番外6_热吻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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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6

  番外

  【平行世界x先婚后爱】

  姜虞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里的自己回到了订婚典礼前的那天。

  她刚购完物回酒店,给她的未婚夫打电话,叮嘱对方第二天订婚典礼的彩排不要迟到。

  一切照常,只是当她下意识拨通未婚夫的电话后,接电话的却是个熟稔的声音。

  姜虞怔了下:“……傅叔叔?”

  对方似乎对这个昵称有些疑惑,默了片刻:“姜小姐?”

  疏离的口吻让姜虞彻底怔在原地。

  她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上的备注——

  赫然是“未婚夫”三个字。

  姜虞一阵眩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未婚夫莫名其妙从傅嘉远变成了傅庭礼?

  “什么事?”

  见姜虞半天没出声,傅庭礼又问一遍。

  姜虞拢回思绪,还未将此时的信息量消化完全,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我想和你说……明天的彩排不要迟到。”

  对面嗤笑一声,有点鄙夷。

  “姜小姐,每次迟到的人不是我。”

  姜虞被他一噎:“……傅先生,我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傅庭礼顿了顿,报上自己的房间号:“2100。”

  还是他常住的那个房间。

  姜虞没再耽误,将手中的购物袋交给一旁的晓柔,和她一起进了电梯。

  给她开门的是齐纪。

  齐纪打开房门,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姜小姐,傅总在里面。”

  姜虞点点头,和他一起进了房间。

  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看到姜虞,几人连忙收起桌上的文件,似乎是刚开完会。

  订婚前还在抽时间工作……

  挺像傅庭礼的作风。

  闲杂人员清理干净,傅庭礼走到姜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事?

  姜小姐。”

  他淡淡地睨姜虞一眼,“如果是想退婚,现在来不及了。”

  男人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姜虞很久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样了,一时间有些不适:“不是,就是……”

  她犹豫了下措辞,“为什么我们两个会订婚?”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傅庭礼轻嗤了一声。

  “怎么?

  后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虞连忙否认,“我们……在谈恋爱?”

  傅庭礼忽地笑了。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散落的文件,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姜虞。

  “姜小姐,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冰冷的语气让姜虞陷入沉思。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当初不是和傅嘉远订婚,后来才和他结婚的么?

  为什么莫名其妙回到了江际酒店订婚的那天,订婚对象还变成了傅庭礼?

  难道是因为她睡前一时兴起,和傅庭礼假设了下如果当初订婚的是他们两个人会发生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她才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姜虞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正好傅庭礼回头,看到姜虞左手掐着自己右胳膊的场景,莫名滑稽。

  “……”

  气氛蓦然陷入微妙的尴尬。

  姜虞手上的力道不小心落了下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不是梦?

  在傅庭礼那副“怀疑自己未婚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表情下,姜虞收回手,朝他笑笑:“据我所知,傅先生不是觉得结婚很麻烦么,怎么会答应联姻?”

  “看来姜小姐脑子不太好,已经不记得我们聊过这个话题了。”

  姜虞:“……”

  她好想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来一句:呔!妖怪!快把我老公还给我!

  傅庭礼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衣袖。

  他反手撑在书桌边沿,垂眸睨姜虞:“与其再去相亲,不如直接将婚事定下来,省去麻烦。

  我对姜小姐各方面都很满意,当然,想必姜小姐对我也是一样。”

  他的目光凉了半分,“所谓的满意和‘喜欢’无关,姜小姐应该能理解吧?”

  他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质疑,仿佛对姜虞的理解能力存疑。

  如果姜虞以为他喜欢自己,会做谈恋爱这种麻烦事的话,他要重新考虑下两人的订婚事宜了。

  姜虞歪头想了下,点点头:“我明白了。

  所以当初和我相亲的人变成了你,我们两人互相看不上眼但又觉得对方各方面很符合自己的需求,虽然对对方一点感情都没有,但联姻的事就这么敲下来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

  怎么?

  后悔了?”

  姜虞抬头看向他。

  他神色淡漠,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姜虞理清思路,轻轻咬了下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大概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两人是联姻关系。

  她之前有想过,假如当初订婚的人是他,两人各取所需会省去很多麻烦。

  可此时真的发生了,她又有些难过。

  她怎么受得了这样对自己的傅庭礼。

  姜虞无意间看到一旁的落地窗,天空微阴,云层厚重。

  电视剧里不是演过?

  主角穿越后只要死掉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或者……突然一道电闪雷鸣把她劈醒?

  也不知怎的,傅庭礼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淡声提醒:“姜小姐,我们酒店都是军用防弹玻璃,如果想以死明志最好换个地方。”

  姜虞:“……”

  —

  婚礼彩排还算正常。

  为了表示对姜虞这个儿媳妇的重视,傅振安甚至亲自到场监督。

  姜虞顺嘴问了一句:“妈没有一起过来?

  明天会来吗?”

  傅庭礼怔了下,紧接着递来一个揶揄的神色。

  姜虞有些奇怪,正好姜为民和赵秀清到了,傅庭礼礼貌地迎了过去:“伯父伯母,这边。”

  姜虞:“……”

  她刚刚……是不是管周露清叫了一声“妈”?

  姜虞无语。

  她现在的设定是傅庭礼的未婚妻,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顺口叫了声“妈”?

  再这样下去,是不是晚上就该管他叫老公了?

  姜虞比了个打脸的动作。

  可管住自己这张嘴吧。

  订婚彩排进行得很顺利。

  姜虞所有要求傅庭礼都依着她的性子改了。

  散场前,姜虞提出婚礼想简办的想法。

  傅家人向来低调,傅振安很赞同姜虞的想法,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更满意了。

  傅庭礼倒是有些意外,姜虞这种张扬、喜欢花里胡哨的性格,竟然愿意办场低调的婚礼。

  见大家都同意,姜虞吁了口气。

  如果要在这个世界办完婚礼,那她宁愿走个简单的流程。

  她才不想和这个假老公耗费那么多精力。

  彩排结束,姜虞在江际酒店楼下的酒吧办了一场单身派对。

  傅庭礼还有工作要处理,根本没有露面。

  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扫过,姜虞窝在卡座里,和朋友们喝酒。

  不停有人过来敬酒,姜虞挨个回敬,喝了不少。

  敬酒的人离开,罗凌抢过姜虞的酒杯,扔到桌上:“能不能别喝了?

  之前说好让我帮你挡酒,结果自己喝得这么起劲!”

  姜虞脸上泛红,有些醉醺醺的:“哎,心情不好,别管我。”

  沈挽:“明天就订婚了,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

  你不会想悔婚吧?”

  “就是。

  姜小姐,你看看那边那群女人,”罗凌手指往远处一指,“我敢保证,百分之八十都想嫁给你未来老公,你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不是这个意思。”

  姜虞摆摆手,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和两人道,“我就是有点想念以前的他。”

  姜虞晕晕乎乎地和两人讲完,沈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姜虞的脑袋:“姜小姐,醒一醒。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开始做梦了?

  你对傅总的yy也太严重了吧?”

  “我yy他?”

  姜虞嗤了一声,“他对我那么凶,我yy他做什么!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他吧?”

  沈挽抛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罗凌则道:“你别说,很有可能是‘平行宇宙’嘛!”

  “平行宇宙?”

  姜虞眨眨眼。

  沈挽笑话:“不还是科幻小说里的设定?

  你俩都醒醒吧。”

  罗凌“啧”了一声,朝她摇了摇手指:“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很有可能存在平行宇宙,这个宇宙的小虞是和傅总订婚,而那个宇宙却是和傅总谈恋爱嘛。”

  姜虞蜷在沙发里,喃喃自语:“原来是平行宇宙嘛……”

  沈挽不信,站起身:“我去给你俩拿点果汁吧。

  你俩真是醉得不轻。”

  等她回来,姜虞和罗凌两人已经就着“平行宇宙”的话题聊嗨,姜虞一脸认真地请教罗凌如何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这多少超出了罗凌的认知范围。

  她支支吾吾半天,道:“你怎么过来的?

  或许还能按原来的方法回去……?

  有的小说里自杀也行……哦对,还有那种绑定系统的,你……”

  姜虞认真的模样恨不得拿出一套笔和本做笔记。

  沈挽无语,一人递了一杯橙汁过去,“行了,再说下去小虞都成外星人了!你俩喝点果汁,可别再喝酒了。”

  “小虞,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道温温软软的女声打断三人。

  姜虞扬眸望去,白嫣然双手揪着挎包的袋子,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

  她自顾自地坐到姜虞边上,小声道歉:“今晚有个录制,所以来晚了,对不起呀。”

  她抱了下姜虞,“恭喜宝贝,马上就要结婚啦。”

  沈挽被她挤到一边,不屑地撇下嘴,坐到罗凌身旁。

  姜虞怔了半晌,才缓缓回想起现在的两人并没有撕破脸,还是“好姐妹”。

  姜虞机械地和她拥抱了一下,恍然意识到,两人破裂的根本原因并非自己和傅嘉远订婚,而是白嫣然根本就没拿自己当过朋友。

  既然当初她并非真心喜欢傅嘉远,只是为了破坏她的婚姻才故意勾引。

  那……这个世界的她是不是也去勾引过傅庭礼?

  虽然这个毫无根据的猜忌有些歹毒,但姜虞还是没由来地感到恶心。

  她没法接受傅庭礼出轨,即使现在的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了。

  姜虞拢回思绪,白嫣然正挽着她的胳膊和她抱怨:“小虞,最近甄武导演要拍新电影,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拍甄武导演的电影,可惜咖位不够……要是能参演就好了,就算是个小配角也好呀……”

  姜虞嫌恶地撇了下嘴,压根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

  她拂开白嫣然的手,淡声道:“嫣嫣,你们圈里的事我不懂。

  今天来了,就和大家一起好好玩吧。”

  白嫣然一怔,笑容凝在唇角。

  “好、好呀。”

  她讪讪一笑,心底却不由地冷笑一声。

  ……

  姜虞心里不爽,一直和朋友们闹到凌晨四点。

  气氛持续高/潮,姜虞请来的乐队在台上声嘶力竭。

  她身上沾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头上顶着不知谁带来的小王冠,拿着一个小手杖,身上还披了一个画满了香奶奶logo的小披肩,大有种“老子是女王”的气势。

  姜虞浑然不觉,挤在舞池里和朋友们一起狂欢,模样自信又滑稽。

  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沈挽叫停乐队,从人群中挤到姜虞身边,大声道:“傅总刚给你打电话了,别玩了回去吧。

  下午还要办订婚典礼呢!”

  姜虞摇摇头,示意乐队继续。

  “不用管他,我还没开心够呢。”

  骤然响起的音乐声淹没姜虞的声音,姜虞随着音乐再次扭动起来。

  沈挽扼住她的手腕,往外拉:“别闹了。

  一会儿傅总来了怎么办?”

  姜虞自信满满:“你当我怕他?

  傅庭礼不可能来的。

  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

  我会怕他?”

  不知为何,音乐声突然停止。

  人群也渐渐四散开,突然陷入安静。

  姜虞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姜虞疑惑地抬头,遥遥地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稔的身影。

  男人立在舞池边,一手随意地抄在兜里,目光含着凉意,淡然地望向自己。

  “啪嗒”一声,手杖掉到地上。

  —

  男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往后退一步,给他让出路。

  傅庭礼走到姜虞面前,看着她滑稽的模样,浓稠的眸色又沉几分。

  姜虞尴尬地拂掉沾在脸上的彩带,笑容讪讪。

  俨然没了方才嚣张的气势。

  “不怕我?”

  姜虞连头都不敢抬,小声嗫嚅:“怕、怕……”

  她的脑袋沉沉,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傅庭礼不喜欢酒吧的氛围,从不会踏进酒吧半步。

  这回会进来找她,肯定是气得要命。

  她结婚后就答应过他,不去酒吧玩了。

  更何况两人还在备孕,实在不该喝那么多酒。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凑到傅庭礼身边,摇了摇他的袖子,“我错了,不该背着你喝酒的。

  阿礼,不要生气了嘛……”

  姜虞垂着眼帘。

  灯光闪烁,光点在她纤长的睫羽上跳跃着。

  那声“阿礼”叫得又绵又软,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像是在叫他,又不像是在叫他。

  傅庭礼微一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他扼住姜虞的手腕,冷声道:“回去。”

  姜虞恹恹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下舞池。

  傅庭礼淡淡扫了眼周围一圈围观群众:“都散了吧。”

  瞬间,人作鸟兽散。

  傅庭礼把姜虞拖回房间,站在门口,姜虞懵懵懂懂地翻了遍身上,压根没带房卡。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房间:“房卡……在里面……”

  “……”

  傅庭礼忍住眸中翻腾的情绪,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他把姜虞扔到浴室,让她把身上乱七八糟的彩带和酒气全部洗干净,又叫服务生把她的房间门打开,找了一套换洗衣物,打算让她洗完澡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服务生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姜虞的房卡,多半是落在酒吧了。

  傅庭礼和服务生去了趟酒吧,找到她落在那里的手机和房卡。

  再回房间时,姜虞已经换好睡裙,头发湿漉漉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傅庭礼望着床上睡相随意的女人,抬手按了按眉心。

  “姜虞。”

  他耐着性子唤了一声。

  “唔……”听到声响,姜虞翻了个身。

  “姜虞。”

  他又唤了一声。

  情绪已然在爆发边缘。

  傅庭礼开始认真思考,当初答应和姜氏的联姻,是不是个错误之举。

  他本以为姜虞这样的女人会省去很多麻烦,可现在看来。

  她更像是麻烦本身。

  姜虞终于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到傅庭礼,揉揉眼睛:“你回来了啊……”

  她走到傅庭礼身边,抬手帮他解开衬衫纽扣。

  傅庭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姜虞仰起头,眸中水波潋滟,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你弄疼我了。”

  傅庭礼没有松手,垂眸看向她:“姜小姐,自重。”

  姜虞晕乎乎地还以为是平时那个傅庭礼,她皱了下眉,抬起脚尖,犯坏似的咬了下他的喉结。

  湿漉漉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她的嗓音被酒精染上一丝哑:“傅叔叔,突然这么矜持?

  我们都是夫妻了,有什么需要自重的嘛?”

  她那双迷人的狐狸眼认真地望向自己,水雾朦胧。

  她卸掉了浓妆,却卸不掉本身艳豊的长相。

  像是清水洗过的虞美人,清纯又美艳。

  “早点睡。”

  说罢,傅庭礼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这女人……真是个麻烦。

  —

  姜虞醒来时已然是第二天的中午。

  没有回到现实,也没有看到她最爱的维纳斯顶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图案是2100房间的……

  姜虞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勉强坐起身。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证明了她的猜想。

  傅庭礼已然穿戴整齐,慢悠悠地系着西装外套的纽扣。

  姜虞看了看周围,自己昨晚那身小礼裙被随手扔在地上,身上赫然是套崭新的睡裙。

  如果没记错……她昨晚好像叫过他“阿礼”,还扒了他的衣服……

  姜虞捂住脑袋,不敢想昨晚自己有多丢人。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她并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老公。

  “下午两点的典礼,化妆师已经在你的房间。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姜虞抬头看了眼表,已经中午十一点。

  她慌忙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

  经过傅庭礼的身旁,姜虞鼓起勇气问:“昨晚……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傅庭礼没回答,反问道:“你想发生什么么?”

  姜虞迅速回道:“不想。”

  傅庭礼轻咳了一声,往旁边退了一小步,疏离道:“那就什么也没发生。”

  姜虞一怔:“……真的?”

  傅庭礼:“我何必骗你?”

  姜虞长舒一口气,一板一眼道:“傅先生,我昨晚喝多了意识不清醒。

  虽然我们即将结婚,但我并没有义务满足你的生理需求,希望你好自为之。”

  傅庭礼听完,轻嗤:“姜小姐,除了和姜氏的合作外,我对你并无兴趣。”

  他收起神色中的戏谑,转而换上一副淡淡的鄙夷,“该好自为之的人,我想应该是你吧?”

  姜虞:“……”

  —

  订婚典礼和婚礼都举办得十分成功。

  姜虞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和傅庭礼相敬如宾的婚后生活。

  两人搬到了婚房住,但姜虞在主卧,傅庭礼在次卧。

  傅庭礼作息规律,早上走得早,晚上回来得晚;姜虞则回归了自己的混乱作息。

  两人虽同住,却基本见不到面。

  只有晚上从工作室出来喝水时,姜虞才偶尔碰到刚回家的傅庭礼。

  ……

  姜虞画完设计稿出来时已经凌晨两点。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胛,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回到二楼。

  别墅里一片黑暗,只有走廊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傅庭礼大概已经睡着了。

  姜虞把热牛奶放回房间,拿着睡袍和换洗衣物去了卫生间。

  她把浴缸放满水,哼着小曲,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泡泡浴。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有闪电从窗外划过。

  訇然的声音打破室内的静谧。

  姜虞进浴室的时候没开灯,现在心里有些害怕,打算把灯打开。

  她从浴缸里起身,心想着其他人都睡了,干脆连衣服也没穿,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跑去门口开灯。

  明亮的灯光充盈在整个浴室,与此同时,大门也被打开,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啊——!”

  姜虞看清来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她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地跌到那人怀里。

  姜虞羞愧难当,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给自己穿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倒要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傅庭礼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一条浴巾给她盖上。

  “我在泡澡啊!只有这个浴室有浴缸。”

  “那你不锁门?”

  “我以为你睡了!”

  傅庭礼对姜虞的强词夺理十分无语,不耐地撇了下嘴。

  姜虞回过神,这才发现他似乎是刚回家,还穿着衬衫西裤。

  她身上的泡沫全都沾到了他的衣服上。

  慧姨听到姜虞的喊声,从楼下跑上来:“姜小姐,怎么——”

  话只说到一半,她便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傅庭礼。

  傅庭礼眼疾手快地将姜虞往怀里一按,重新整理好她身上的浴巾,将她大半个人遮住:“没事。”

  慧姨看看傅庭礼又看看姜虞,恍然明白了什么,往后退了两步:“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等慧姨消失在走廊尽头,姜虞趴在他的怀里,小声问:“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傅庭礼默了默,轻咳一声:“没有。”

  “骗子,肯定看到了。”

  “真没有。”

  姜虞还是不信,脸上烧得火辣辣得烫:“赶快忘掉!”

  傅庭礼轻笑一声,无语地问:“你还想这个姿势呆多久?”

  姜虞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他的怀里,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扯着浴巾遮在身前:“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撞上。

  傅庭礼无语地摇摇头,方才那点困意倒是消失了不少。

  重新整理好,姜虞弱弱地敲开傅庭礼的房门。

  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睡衣,那身被泡沫沾湿的衣裤安静地躺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姜虞的脸上还留着一抹嫣红,不知是水汽蒸的,还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

  她拿了一杯热牛奶放到桌上,心里过意不去地指了指椅子上的那套脏衣服:“我……帮你洗了吧。”

  “不用。”

  傅庭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睨了眼,淡声拒绝了,“明天让慧姨收拾就好。”

  姜虞没再和他客气,反正她所谓的“帮他洗了”也是拿给慧姨帮忙。

  她小声道了句歉:“对不起……以后我会锁门的。”

  傅庭礼点点头。

  一道滚雷劈了下来,姜虞站在门口,咽了咽吐沫。

  傅庭礼见她还未离开,道:“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吧。

  明天还要回趟家,别忘了。”

  姜虞点点头:“我不会忘的。

  那我……”

  “回去睡了”几个字还未出口,又是一道雷声划过,姜虞下意识抖了一下。

  傅庭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姜虞也在看他,更确切地讲,是在看那半边空着的床。

  两人僵持了半晌,傅庭礼轻轻叹口气,朝她招招手:“过来。”

  —

  傅庭礼并没有和姜虞睡在一起。

  把她哄睡着,他便去了客房休息。

  姜虞醒来时发现身边完全没有睡过的痕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

  他是多嫌弃自己啊?

  她都不嫌弃他,勉为其难愿意和他睡一张床,他居然还跑到别的地方睡?

  好气!

  狗男人不就长了张和她老公一模一样的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

  姜虞翻身下床,回到自己房间好好收拾了一番。

  虽然对狗男人很不屑,但是回傅家老宅她不敢怠慢。

  姜虞换掉往日浓艳的妆容,改成温婉清透的伪素颜妆。

  她把头发挽成髻,看似随意地搭在身后,但每根头发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自然又不显邋遢。

  她换上一套纯白色的香奶奶针织套裙,确认镜中的自己得体大方,姜虞满意地点点头,捡起一旁的手包,下楼去餐厅。

  傅庭礼对她的装扮漠然无视,姜虞也不想搭理他。

  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饭,一起坐上车。

  车子一路驶到郊区的傅家老宅。

  一路无话,傅庭礼低头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姜虞则是翻出化妆镜,慢条斯理地补着口红。

  如果不是两人的无名指上戴着同款钻戒,任谁看了都以为两人不过是顺路拼车。

  车子从偏门驶入,停到停车场。

  傅庭礼帮姜虞打开车门,姜虞下车后顺势挽住他的胳膊。

  姜虞笑盈盈地问:“傅先生,一会儿你是想表现得恩爱一点呢,还是像平时一样?”

  傅庭礼淡声道:“姜小姐随意。”

  姜虞歪头想了下:“这样吧,我想吃金泰底下那家怀石料理了。

  你如果请我,我就勉为其难装装样子。”

  傅庭礼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姜小姐,不需要。”

  姜虞耸耸肩:“好吧,你可别后悔哦。”

  和管家一起顺着花园走到一处凉亭,周露清正和傅振安坐在凉亭里喝茶赏花。

  看到姜虞和傅庭礼,周露清朝两人招招手:“小虞,过来坐。”

  婚礼那天,周露清被姜虞一声甜甜的“妈”彻底攻略,越看她越喜欢,喜爱值超过了自家亲儿子。

  姜虞也不客气,直直地坐到周露清身边。

  傅庭礼反倒被挤到了角落里。

  姜虞压根不管他,和众人打完招呼,就陪着周露清喝茶赏花。

  从茶聊到花再聊到和花有关的诗句,之后又聊到香水和画展,姜虞总能找到周露清感兴趣的话题,但又不会失掉分寸,显得过于装腔作势。

  周露清对自己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见她爱吃桃花酪,对一旁的傅庭礼道:“阿礼,走的时候给小虞带点桃花酪回去,我看她挺喜欢吃的。”

  傅庭礼点点头:“好。”

  周露清嗔怪:“自己媳妇喜欢什么都不注意,还让我这个做妈的提醒?”

  “没有。”

  傅庭礼虚心道,“我多改进。”

  周露清满意地点点头,挽起姜虞的手:“小虞呀,阿礼就这性格,你别忘心里去。

  要是他在家欺负你,惹你不开心了,和妈说,千万别自己憋着。”

  姜虞一听这话,立马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妈,阿礼怎么会欺负我呢。

  他工作那么忙,在家连面都很难见上一回,哪儿有时间欺负我。”

  周露清一听,立马急了:“阿礼。

  哪儿有把新婚妻子独自扔在家的道理?

  今时不同往日,工作虽忙,你也该抽出时间多陪陪小虞。

  她孤零零一人嫁进咱们家,可不是叫你欺负的!”

  傅庭礼:“……”

  她可巴不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吧?

  傅庭礼默了默,淡声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

  周露清嗔怪,“你就是和你爸一样太顽固,才没姑娘愿意嫁。

  也就小虞心地善良愿意接受你,不然你得光棍一辈子!”

  姜虞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露清真的是亲妈,这种话竟然都能讲出来。

  她揶揄地望向傅庭礼,傅庭礼也在看她,眸色沉得深不见底。

  姜虞却一点也不怵,得意洋洋地笑着。

  ——活该他不愿意请客。

  周露清数落傅庭礼半天,就连旁边沉默寡言的傅振安也加入到妻子的行列,和她一起数落起傅庭礼来。

  任凭傅庭礼如何保证,两人都不听。

  要不是得在周露清面前端着,姜虞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趁着给两人斟茶的当儿,傅庭礼按住姜虞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沉沉地说了两个字:“金泰。”

  姜虞一听,立马像只旗开得胜的小狐狸似的,朝他扬了扬眉。

  姜虞清了清嗓子,挽上周露清的手臂:“妈,您别说他啦。

  虽然阿礼工作忙,但是他经常挤时间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听她这么说,周露清才堪堪放下心来,叹口气:“你呀,结了婚也不让我省心。”

  她又问姜虞:“那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姜虞:“……”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忘了……

  姜虞机械地转头看向傅庭礼。

  这回换他洋洋得意,好像在说“又不是问我,我怎么知道”。

  姜虞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便听傅庭礼抢先一步道:“我听她的。”

  ——直接把锅甩给了自己。

  姜虞:“……”

  姜虞没办法,只好道:“已经在考虑了。”

  周露清一听,大喜。

  她拉着姜虞又讲了半天备孕的事,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放过她,拿这事念叨半天。

  姜虞听得晕晕乎乎的,深深体会到刚刚傅庭礼被念叨的痛苦。

  傅庭礼不仅不帮她,还一副若有似无的揶揄神色。

  好不容易从老宅出来,姜虞才彻底解脱。

  —

  婚后的日子说无聊也不太无聊,说不无聊确实也挺无聊的。

  傅庭礼每天忙于工作,对姜虞不管不顾。

  她喜欢购物,傅庭礼给了她一张卡,任凭她花钱大手大脚,满世界乱飞,他都不在意。

  不论她和朋友出去玩到多晚,去夜店玩得多嗨,傅庭礼都不管她。

  姜虞活的逍遥恣意,和婚前的生活相差不大。

  可她有时又觉得挺无聊的,有点想念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婚后时光。

  姜虞试完新买的指甲油,小心翼翼地旋上瓶盖。

  这个世界的傅庭礼不喜欢她,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喜欢。

  可她真的好想念他哦,想念他抱着自己叫她老婆,想念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会耐着性子给她讲故事。

  这些事现在的他都不会做。

  晾干指甲油,姜虞把瓶子收到梳妆台上。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既然他能喜欢上自己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姜虞换了身漂亮的裙子,画了个精致的妆容。

  她从傅庭礼的司机那里要来地址,打算亲自开车去接他回家。

  让他也看看自己的妻子多贤惠

  —

  姜虞按照赵叔发来的地址找到私人会所。

  傅庭礼今晚有个应酬还未结束。

  她把车停好,打算进去找他。

  刚到二楼,姜虞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型瘦弱的女生。

  那女生似乎也看到了她,突然一个踉跄,直接倒向傅庭礼。

  傅庭礼一手抄兜,看到那个女生的动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女生直接摔在了地上。

  姜虞气炸了。

  她快步走过去,拉起地上的女生,上去就是一巴掌。

  ——她说什么来着?

  白嫣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傅嘉远,她就是为了破坏自己的婚姻。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傅庭礼,他不是傅嘉远,没傅嘉远那么傻。

  白嫣然突然被掴了一掌,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颊,望向姜虞。

  她准备了无数说词,没想到姜虞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自己这一巴掌。

  “小虞——你——”

  她满脸无辜地咬了下唇,像是下定决心般,突然跑到傅庭礼身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姜虞,“傅先生……小虞她是不是误会了?

  我刚刚不小心绊了一跤,不是故意的。”

  “大平地的你绊一跤?”

  姜虞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傅庭礼,“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但凡替白嫣然说一句话,明天,不!今晚就离婚!

  傅庭礼的神色淡淡地睨着姜虞。

  片刻,他忽地牵起姜虞的手,问:“疼不疼?”

  姜虞和白嫣然皆是一怔。

  他这句话摆明了态度。

  帮亲不帮理。

  傅庭礼对两个女人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但姜虞是他的老婆,他理应护着她。

  姜虞瘪着嘴,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还行吧。”

  “回家?”

  姜虞点点头,跟在傅庭礼身后离开。

  自始至终,傅庭礼一眼都没看过白嫣然。

  她就像个无人在意的滑稽小丑,被所有人遗忘在金碧辉煌的大厅。

  从大厅出来,傅庭礼松开姜虞的手,问:“你来这边做什么?”

  姜虞冷哼一声:“怎么?

  耽误你的好事了?”

  姜虞停在傅庭礼面前:“她之前是不是也找过你?”

  “姜小姐,怀疑自己的朋友和老公不是件好事。”

  “你见过勾引自己老公的朋友?”

  姜虞语气又重了几分,“她是不是之前也找过你?”

  傅庭礼沉默片刻,道:“遇到过一回。

  说起你的事,才随便聊了两句。”

  他不傻,白嫣然想做什么他自然知道。

  这种女人他见过太多,如果不是姜虞的朋友,断然不会搭理。

  ……果然。

  姜虞气不打一处来。

  姜虞问:“这种事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傅庭礼望向她,眸色一沉:“你是觉得我会出轨?”

  姜虞被他一噎。

  她倒不是质疑傅庭礼的为人,但她莫名地无法接受白嫣然跑来勾引傅庭礼。

  白嫣然算计她让她出糗她都能应付,可她不能肖想他。

  虽然现在的他和自己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但她还是生气。

  “姜小姐,暂不论我们婚前协议提过各不相扰。

  但我的为人也希望你能清楚。

  既然娶你为妻,我就会对你负责,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婚姻的事情。

  “白小姐的事情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她和其他女人一样无关紧要,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也希望你在我面前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我管我丈夫有错?”

  傅庭礼垂眸睨她:“如果我们是普通夫妻,自然没错。

  但不要忘了我们两人的关系,在我看来,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姜虞望向他那双淡漠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

  她回过神,气愤地把车钥匙扔到他身上:“行,姓傅的。

  我好心来接你,你说我无理取闹?

  自己滚回去吧!”

  —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便陷入冷战。

  两人虽共处一室,姜虞却没再和他说过话,都是让慧姨帮忙传话。

  她花钱花得更狠,拿着他的卡乱刷一通,每天泡吧蹦迪,甚至把朋友叫到家里开party闹到凌晨三四点,傅庭礼都不管她。

  说是冷战,也不过是姜虞单方面冷战。

  傅庭礼每天忙于工作,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她。

  慧姨曾隐晦地向傅庭礼提过这事,让他哄哄姜虞。

  然而傅庭礼并不在意,只道由着她性子便好。

  直到月末一个前辈的私人晚宴,姜虞才主动理他。

  晚宴定在城郊一处私人庭院。

  庭院是仿古设计,白墙黑瓦,廊腰缦回,几盏古式灯笼点亮庭院景色,古朴幽静。

  下了车,姜虞才肯理傅庭礼一下,不情不愿地挽住他的胳膊。

  虽说两人有名无实,但姜虞出了名的好面子,绝不允许外人认为两人婚姻不和。

  所以进入会场的前一秒,她便挂上洋溢的笑容,俨然像个幸福的新婚妻子。

  如若不是知道她这段时间在生气,傅庭礼都要以为两人关系不错了。

  姜虞扬着笑,暗自掐了傅庭礼一把。

  她学着傅庭礼的话阴阳怪气:“傅先生,我不会忘记我们两人的关系。

  但在外人面前,也请你装装样子。”

  傅庭礼没说什么,挽着她进入大厅。

  举办宴会的是金融圈有名的老前辈,傅庭礼带着姜虞去打招呼。

  姜虞对傅庭礼的表现还算满意。

  在外人眼里,两人就像一对儿恩爱有加的新婚夫妇。

  姜虞和这位前辈不太熟,对生意场上的事也不感兴趣。

  她站在旁边听了会儿两人聊天,觉得有些无聊。

  老前辈的夫人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拉着她去看自己的藏品。

  老前辈的家里收藏了无数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还有一个小型藏室。

  夫人带着她去小型藏室参观了一圈,里面竟有一系列莫奈真迹。

  两人从藏室出来,姜虞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一般,看傅庭礼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夫人笑着问姜虞:“客厅还有一件贾科梅蒂的作品,要不要去看看?”

  姜虞兴奋地点点头,神采奕奕地跟着夫人去了客厅。

  “看来小虞很喜欢这些。”

  前辈笑着对傅庭礼道。

  傅庭礼微微含颌,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两杯酒,递给前辈一杯。

  两人碰了杯,前辈道:“挺不错的。

  年轻人就该这么有活力。”

  傅庭礼附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虞挽着夫人的胳膊回来,两人有说有笑。

  傅庭礼望向她,恍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见她这般笑过了。

  在家她很少和他说话,总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在外她努力扮演一个完美妻子的形象,笑容多半是伪装出来的。

  像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很少见了。

  傅庭礼垂眸,淡淡睨着她。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盈着细碎的星光,笑靥明艳,像是一株张扬肆意的虞美人,美得不可方物,耀眼又勾人。

  她本该是美艳、张扬的。

  嫁给他后,她反倒成了一只豢在笼中的雀儿,锋芒收敛,黯然失色。

  傅庭礼抿了口香槟。

  他本以为,他们的婚姻各取所需。

  傅姜两家联姻,能将两家的利益最大化。

  他出于这样的想法同意了两家的婚事,他一直觉得,姜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细想来,这场婚姻对她个人来讲,并无必要。

  他为的是利益,姜虞为的又是什么?

  于她而言,婚姻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限制了她的自由和快乐。

  她不过是心甘情愿做了商场上的一枚棋子,嫁给他,为姜家谋取利益。

  如果不嫁,她或许过得更开心些。

  傅庭礼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或许,他该放手的。

  —

  累了一晚上,姜虞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她对这如同丧偶式的婚姻十分不满。

  当初还觉得和傅庭礼订婚挺好,起码少了许多糟心事。

  可那狗男人天天一副冷面孔,看得她就生气,不仅如此,居然还说她无理取闹?

  她好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啊,那个世界的傅庭礼才不会说自己无理取闹,他会哄自己宠自己,根本不是现在这个讨人厌的冰冷冷的样子。

  姜虞叹口气,胳膊撑在浴缸边沿,脑袋恹恹地搭在上面。

  她为什么在这个破地方呆了那么久?

  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再次幽幽地叹了口气。

  姜虞起身,打算从旁边的台子上拿片面膜敷。

  余光瞟到面膜旁边有一个已经不用了的剃须刀。

  姜虞手一顿,心里有了一种可怕的冲动。

  ——如果死掉是不是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可是……会不会很疼?

  ——长痛不如短痛,她可不想再在这体验丧偶式婚姻了。

  姜虞颤巍巍地拿起桌上那个剃须刀,刀片对着手腕比划了一下。

  ——就一下,一下就能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

  想到这儿,她终于鼓起勇气,用刀片狠狠地在手腕上划了下去。

  —

  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模糊的记忆里,有救护车的警鸣声,混乱的人声和一地的不堪。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

  雪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姜虞皱了下眉,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被绑上一层厚重的绷带,手背上还扎着针。

  她有些懊恼,不知道是因为没死成才没法回到现实世界,还是她压根回不去了。

  见她醒了,傅庭礼走到她身边,隆起的眉尖轻轻放下,而后再次蹙了起来。

  他的双眼猩红,不由地攥紧拳头。

  “姜虞。

  你平时想怎么闹都随你,至于闹到自—杀?”

  “你就这么恨我?

  宁愿自—杀也不想看到我?”

  “想离婚可以和我说,何必用这种方式?”

  斥责声从她头顶传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傅庭礼这么生气,愤怒、冲动、惊慌,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姜虞有点委屈地皱了下眉,想辩解,可她戴着氧气罩,说不出话来。

  不是啊。

  她不是故意给他找不快的。

  她只是想回到属于她的世界而已,并不是因为讨厌他。

  “病人需要静养,家属不要那么冲动。”

  医生和护士拦住傅庭礼,在他和姜虞中间形成一堵人墙。

  几个护士把他推出病房,傅庭礼靠在走廊的墙边,无声地将拳头砸在上边。

  ——他没想过姜虞会用这种方法结束冷战,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失控的一天。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利益结婚,明明想要放她自由。

  可是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浴缸里,满地血污时,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明明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互不相扰是他认为最合适的婚后生活。

  她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惹麻烦,本该觉得厌烦的。

  可那一瞬他竟然开始害怕失去她了。

  ——敢用这种方式和他抗议?

  傅庭礼垂下眼帘,浓稠的眸色不见一丝光亮。

  他冷笑一声,轻轻摇了下头。

  想让他放手?

  不可能。

  医生帮姜虞检查完身体后,将情况告诉傅庭礼。

  他再三劝傅庭礼不要冲动,傅庭礼淡声应下。

  回到病房里,姜虞看向他,眼神有些讨好的意味。

  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她用没有吊针的那只手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傅庭礼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

  他叹口气,伸出手。

  姜虞抓住他的掌心,眼睛轻轻弯了下。

  傅庭礼恢复往日那副淡漠的表情,冷声问:“还做这种自残行为么?”

  像是在训诫小学生。

  姜虞摇摇头,费力地吐出一个字。

  虽然听不太清,但傅庭礼知道她说的是“疼”。

  他轻哂一声:“还知道疼?”

  姜虞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不仅疼,刚刚医生还说可能会留下疤,真是得不偿失。

  傅庭礼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又问:“你是想离婚?”

  姜虞眨眨眼,正准备摇头,便听他继续道,“别想了,我不同意。”

  姜虞又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是夜。

  姜虞已经睡熟。

  她抓着傅庭礼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傅庭礼睡得很轻,听到姜虞的呢喃,他从梦中惊醒。

  姜虞还抓着他的手,细密的汗珠沁在掌心。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姜虞的额角全是冷汗。

  他起身,帮她拭去额角的汗珠,隐约分辨出她喊的是“阿礼”。

  傅庭礼微一怔愣。

  他没记错的话,她总是下意识地这么喊自己。

  把他当成另一个人了?

  可他婚前查过姜虞,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

  她对感情的洁癖程度和自己没有多大差别。

  连男朋友都没有过,更别说有个和他名字相差无几的念念不忘的人了。

  可他又觉得她喊的并不是自己。

  好像透过他,姜虞总能看到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拥有她的全部爱意。

  想到这里,傅庭礼不由地蹙了下眉。

  如果是这样,他更不可能放手了。

  —

  姜虞在医院疗养几天,终于平安出院。

  不过如医生所说,她的手腕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成为她完美的身体上一道无法磨灭的败笔。

  姜虞看看手腕上那个疤痕,委屈极了。

  早知道就不用这种方法自—杀了。

  回家第一天,傅庭礼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回了主卧。

  姜虞震惊了:“你……你干嘛?”

  “医生说你精神状态不好,为了防止再发生自残行为,有必要时刻看紧你。”

  “我、我不会再自残了!”

  傅庭礼笑了笑:“怎么?

  夫妻同房很奇怪?”

  姜虞往后躲了躲:“姓傅的,我觉得你精神状态才不正常!”

  “我当然不正常,我妻子为了离婚宁愿自杀,你觉得我会正常?”

  姜虞:“我说了,我没想离婚!”

  “那你是为什么?

  图好玩?”

  姜虞瘪了瘪嘴:“……算了,不想理你。”

  又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他更得觉得她精神不正常了。

  姜虞给他让出一边床:“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别想对我动手动脚,我是不会同意的。”

  傅庭礼似笑而非:“姜小姐,夫妻有夫妻该做的事情,况且你不是答应我母亲今年备孕?”

  姜虞:“……骗人的话你也信?”

  傅庭礼没有回答,反道:“放心,我不会逼迫你。

  等你愿意再说。”

  姜虞也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睡不过就是挤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用手指在床中央比划了条线:“你不许超过这条线!”

  傅庭礼扬扬眉。

  只可惜这条线很快被姜虞自己打破了。

  那晚雨下得很大,雷声訇然。

  姜虞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些害怕。

  睡梦中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她翻了个身,轻声问:“我可以抱着你睡么?”

  也没等男人回答,姜虞往他身边挪了挪,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伸手环住他。

  姜虞用脸颊蹭了蹭他,鼻尖是那抹熟稔的、清淡的木调冷香。

  姜虞抱得更紧了些,翘起唇角:“傅叔叔,我好想你呀。”

  傅庭礼的背脊一僵,不敢动半分。

  又是这样。

  好像在叫他,又好像不是。

  隔了一会儿,腿上突然压下重量。

  姜虞就这么抱着他,毫不注意睡姿地翘起一条腿,压在他的身上。

  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人形抱枕。

  傅庭礼:“……”

  又过了一会儿,姜虞睡熟了。

  傅庭礼转过身。

  姜虞抱着他,纤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抖着。

  褪去白天的浓妆,她的模样清丽恬静,十分乖巧。

  目光顺着她的鼻梁轻轻向下滑去,他几乎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她。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很漂亮,但他从未好好欣赏过。

  他一直以为姜虞的美浮于表面,肤浅骄纵,凡事只要顺着她便可,不用耗费过多心思在她身上。

  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姜虞并不只这样。

  她看上去精于算计,实际上大大咧咧又有些迷糊,好逞强,却又缺乏安全感。

  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做事很认真,也会认真地在乎别人的感受。

  时而张扬肆意,时而又乖巧安静。

  不论什么时候,都像是宝石一样的存在,闪闪发光。

  完全没法做到忽略她的存在。

  傅庭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似乎有些冷,她打了个寒颤,往他怀里又靠近几分。

  他顿了顿,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或许,他该花时间多去了解下真实的她。

  —

  婚后的生活依旧平淡,但又有些许不同。

  姜虞发现,傅庭礼在家的时间好像变多了,没事就在她面前晃悠晃悠,真是烦得要死。

  他还是那副冷脸,就连两人行房事,他都像往常那般隐忍沉默,好像是在完成例行任务,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爱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不适应。

  姜虞幽幽地叹口气,回过神来,画布上已经打好草稿。

  她看着画布微微一愣,却没擦掉,而是拿着画笔细化起来。

  傅庭礼到阳光房叫姜虞吃饭时姜虞已经睡着了。

  自从两人搬来婚房住,姜虞就霸占了阳光房,当自己的工作室。

  他没有异议,也未来过这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晶莹剔透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木地板上,窗外繁花的影子映在地面,千姿摇曳。

  屋里被姜虞摆满了画,有装订好的,有未装订的,还有一些设计稿散落在地上。

  工作台上四散着工具,有一条还未完工的宝石项链就被她大剌剌地扔在上面。

  傅庭礼捡起地上的废稿,一一叠好,放到工作台上。

  姜虞倚着画架,睡在落地窗前。

  暖融融的阳光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画面十分和谐。

  傅庭礼走过去,刚要叫她,便看到画架上的画。

  基本已经画完,还有些颜料未干的痕迹。

  他惊讶地看着那副画,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画上是他的半身像,侧颜,经过艺术家的加工,惟妙惟肖。

  傅庭礼有些怔愣,没有想到姜虞会画自己。

  只是画上的他又有些不同。

  画上的自己眉眼温和,唇边镌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色调温柔,男人眉宇间的气质也十分温柔。

  和他平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完全不同。

  傅庭礼微微蹙起眉。

  所以……姜虞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学着画里的模样,尝试着翘起唇角,怎么想象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非常滑稽。

  姜虞突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拢在自己身上的阴影,转过头,被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

  手里的画笔被她扔了出去,上面还有未干的颜料,直接在画布上划出一道难看的印记。

  “傅庭礼!”

  姜虞气得瞪起眼睛,“看你做的好事!”

  傅庭礼微微扬眉,一副“我碰都没碰你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姜虞心疼极了,那条印记遮住了最主要的部分,完全没法拯救。

  “你知不知道我的画能卖多少钱!现在这样怎么卖得出去!”

  傅庭礼轻嗤一声,问:“有人会买我肖像画?”

  姜虞被他一噎,这才想起来自己不由自主画了他。

  她的脸颊染上红晕:“咳咳……没准有人傻钱多的富婆喜欢呢?”

  她心虚地把画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到画夹里。

  傅庭礼扬了扬眉。

  姜虞收起画,问他:“你过来干嘛?”

  傅庭礼这才想起来:“叫你吃饭。”

  他略一沉思,“还有件事。

  这周五我要去西小视察,一起去么?”

  “西小?”

  姜虞眨眨眼,没有反应过来。

  傅庭礼轻轻点了下头:“郊区一所小学,是这次新港区项目的捐助对象。

  因为是和姜氏一起做的项目,所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姜虞似乎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她问:“……能不能都不要去了?”

  她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谁知道这回会怎么样?

  她不想让大家陷入危险。

  傅庭礼皱了下眉,似乎有点生气:“你不想去就算了。”

  姜虞见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忙道:“我不是不想去,只是那边那么偏僻……万一遇到什么意外……”

  “姜虞。”

  傅庭礼沉下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姜虞知道自己解释不清,只好叹口气:“我和你去。

  但是答应我,咱们早点回,可以么?”

  —

  周五一大早,姜虞陪傅庭礼去了公司。

  见到林可几人,她下意识打了个招呼。

  林可他们和姜虞不熟,看她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莫名其妙。

  姜虞这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他们不该认识才对。

  她讪讪地收回手,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其他人知道她是姜氏集团的千金,也变得热情起来。

  平日里在公司听说姜家大小姐张扬跋扈,没想到还挺平易近人的嘛。

  果然传言都不可信。

  和傅庭礼坐上车,车子一路驶出城区。

  这回她不用负责工作上的事,心态倒是轻松了不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车子盘山而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山里的空气新鲜,绿树林荫,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峰延绵起伏,山上有条新修的公路。

  傅庭礼还在看报表,姜虞托着腮,无聊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风景宜人,可她的心境却并不轻松。

  她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怎样,都要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车子很快开到了校门口,校长和几位老师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们。

  几人寒暄几句,校长带着他们进入了学校。

  姜虞在学校已经逛过一遍,也不想听校长絮叨。

  她走在傅庭礼旁边,轻声问:“我可以自己转转么?”

  傅庭礼知道她不喜欢参与工作上的事,没有勉强她:“别乱走。”

  姜虞点头:“我就随便看看,不会打扰他们上课的。”

  傅庭礼微微含颌,同意了她的请求。

  姜虞记得操场边有个班的学生上美术课,她想了想,直接朝操场的方向走去。

  因着教育设施不发达的缘故,学校没有配备专门的美术教室。

  除了在班里上课外,老师只能带着学生到户外写生。

  好在山区景色秀丽,绿水青山环绕,是非常好的写生素材。

  姜虞到的时候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画笔和颜料的基本知识。

  姜虞站在后面,听得很认真。

  讲解完,老师给孩子们画了个范例,之后便让他们自行创作。

  她看到站在最后面的姜虞,走了过来:“你是今天来视察的领导?”

  姜虞讪讪摆手:“不是什么领导,就是随便来看看的。”

  她笑了下,站到姜虞旁边:“从城里过来的?”

  姜虞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老师礼貌地打量她一下:“能看出来。”

  “真的很谢谢你们。

  学校资源匮乏,如果不是你们的话,孩子们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画画。”

  老师腼腆地笑了下,“其实我是教数学的,学校没有美术老师,我比较喜欢,就让我来上美术课了。”

  姜虞有些惊讶:“真的嘛?

  你画的很好,像是专业出身。”

  “谢谢。”

  老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就怕误人子弟呢。”

  “不会。”

  姜虞弯了弯眼睛,“对于喜欢美术的孩子来讲,你是他们的启蒙老师,让他们第一次接触到自己热爱的领域,是件很棒的事情。”

  老师的脸颊更红了,低声说着“谢谢”。

  她和姜虞闲聊:“你呢?

  是做什么的?”

  “我是做珠宝设计的。”

  “那你才是专业的呀!”

  老师眨眨眼,亲切地拉住姜虞,“能不能帮孩子们看看画?”

  “我?”

  姜虞笑道,“我不会教课,你不怕我‘误人子弟’么?”

  老师嗔怪地望她一眼,把她往孩子中间拉去:“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是专业的,要是能帮孩子们看看,才是真正帮他们接触自己热爱的事情。”

  姜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好有个孩子过来问问题,老师递给姜虞一个眼神,姜虞没再推脱,拉着小朋友的手过去帮她改画。

  时间过得飞快,姜虞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已然忘了时间。

  等她再抬头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傅庭礼。

  她微一怔愣,旋即笑了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清风拂过,吹起她的裙角和发丝。

  姜虞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弯起眉眼,笑容都柔和了几分。

  傅庭礼遥遥地望了过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眸中那片幽暗中只映出她的笑靥。

  —

  帮孩子改好画,姜虞跑到傅庭礼身边。

  傅庭礼垂眸睨着她,看不出半分情绪来。

  他问:“好玩么?”

  姜虞笑盈盈的:“好玩呀。”

  本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傅庭礼只是轻轻嗤了一声:“玩够了就回去吧。”

  姜虞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你们都参观完了嘛?

  参观完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

  校长在一旁道,“镇里的领导听说您过来,晚上想请您吃个饭。

  不如带着夫人去我们镇里看看?

  最近镇里有大集,可以逛一逛。”

  姜虞怕傅庭礼答应,连忙道:“不了吧?

  这天看着要下雨,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众人顺着她的话抬起头,艳阳高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要下雨的。

  姜虞尴尬地咳了两声。

  她算过时间,这会儿往回走的话不会赶上那场雨。

  只要不赶上那场雨,他们就不会赶上山体滑坡。

  傅庭礼也想拒绝,便顺着姜虞道:“请客就算了。

  天气不太好,我们就早点回去了。”

  校长不好强迫,只得答应。

  和傅庭礼坐上车,姜虞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傅庭礼睨她一眼:“怎么了?”

  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没事。”

  姜虞连忙摆手,笑眯眯道,“咱们赶快回去吧,今天好累,我想回去泡个澡。”

  “累?”

  姜虞眼珠子一转,往他身边凑了凑,帮他捏肩:“不是不是,我说错了。

  傅总比较累,回去好好泡个澡。”

  傅庭礼轻哂一声,拿她没办法。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刚刚那副画面。

  阳光明媚,绿树阴翳,白色的裙角翩跹,女人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

  傅庭礼微微皱了下眉,轻轻摸了下心口的位置。

  心脏的跳动声强烈。

  明明早就习惯了她的模样,漂亮的,灵动的,张扬的,安静的。

  可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惊艳。

  ——到底是为什么?

  姜虞见他神色怪异,托着腮靠在车窗上:“看我干吗?”

  傅庭礼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姜虞抿唇一笑,伸出细长的手指抵在他的唇间,颇为自恋道:“别爱我,没结果。”

  傅庭礼:“……”

  他脑子不正常才会觉得被她惊艳。

  车子一路驶出山区。

  快到事故地时,天上飘起细雨。

  应该能顺利经过。

  她呼了一口气,喃喃道:“太好了,应该不会出事了。”

  傅庭礼没有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姜虞摇摇头:“没事。

  就是觉得下雨不安全,容易出事故。”

  话音刚落,车子驶入那条事故路段。

  原本连绵的细雨突然变成瓢泼大雨,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厚重的乌云旋成漩涡,一道滚雷轰然而下。

  “这天好奇怪啊……”

  坐在前面的齐纪小声感慨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一块巨大的落石顺着山体滚落下来。

  好在司机反应迅速,猛踩刹车。

  “哄”的一声,落石砸在路上,车子斜斜地卡在落石与山体之间。

  泥土和碎石砸在车盖上,车上的警报声震耳欲聋。

  姜虞躲在傅庭礼的怀里,迷茫地睁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已经躲开了事故发生的时间,为什么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难道会发生的意外是无法避免的?

  她的目光涣散,傅庭礼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

  姜虞轻轻“嗯”了一声,把脑袋抵在他的怀里:“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有点喘不过气来……”

  傅庭礼一怔,确认没有二次滑落,他连忙打开一侧的车门:“之前为什么不说?”

  新鲜的空气裹着雨水涌入车子,姜虞觉得好受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已经好很多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齐纪和司机检查完车子,匆匆赶来。

  他帮两人撑起伞,把情况汇报给傅庭礼。

  傅庭礼把姜虞抱下车,又叫齐纪找了条毛毯给她。

  山里没信号,车子又不能开了,只能找人救援。

  好在周围有处避险的地方,齐纪和司机去找人帮忙,傅庭礼则陪着姜虞等在原地。

  车上有几瓶矿泉水。

  傅庭礼拿了一瓶,帮姜虞拧开盖子,递给她。

  姜虞喝了两口:“谢谢。”

  傅庭礼静静看着她,姜虞脸色憔悴,看来受到的惊吓不小。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抱歉。”

  姜虞一怔:“干嘛突然道歉?”

  “之前你说怕出事,我应该听你的不过来。”

  姜虞连连摆手:“工作上的事肯定要来的,不是你的错。”

  傅庭礼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会,应该是我没保护好你才对。”

  姜虞垂下眼眸,懊恼道。

  明明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没能阻止,又让他们几人陷入了危险。

  傅庭礼轻轻笑了一声,把她抱进怀里。

  很快,齐纪和司机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那人帮几人看了看车的情况,告诉他们救援队明早才能赶到帮他们拖车。

  现在雨太大了不安全,几人只能在山里呆一晚,等第二天再离开。

  四人跟着男人从小路回到家里。

  男人的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人,听男人解释完前因后果,她招呼几人坐下,给他们沏了壶茶,还热了些饭菜。

  姜虞提心吊胆了一天,此时十分疲惫。

  傅庭礼见她恹恹欲睡的模样,以为她惊吓过度,问女人有没有能休息的房间,让姜虞好好休息下。

  女人连忙道:“有的有的,家里有间空房,我给收拾出来。

  不过就一间空房,你们四个人……”

  “没事,让她睡就好。

  我们在外面凑合下就好。”

  “行,那麻烦你们在厅里凑合一晚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帮姜虞收拾房间。

  “谢谢。”

  姜虞轻声道谢。

  女人收拾好房间,叫姜虞过去休息。

  姜虞实在太累,已经趴在傅庭礼的胳膊上睡着了。

  傅庭礼叫了她两声,姜虞睡得太沉,没有听到。

  没办法,他只能把她抱到房间里,又帮她掖好被子。

  “你们是夫妻?”

  女人站在一旁,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问。

  傅庭礼轻轻“嗯”了一声。

  “真好。”

  等他出来,女人关上灯,轻轻把门合上,“看得出来,你疼老婆。”

  傅庭礼听闻,轻笑一声。

  他可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什么时候结的婚?”

  “有半年了。”

  ……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大多是女人问,他答。

  到了楼下,傅庭礼想起来什么似的,嘱咐女人:“一会儿麻烦您帮她留些吃的。”

  女人笑着应下。

  吃完饭,几人随意聊了聊镇里的情况。

  傅庭礼怕姜虞饿肚子,给她留了些饭菜端到卧室。

  姜虞正好也醒了,她不太饿,就要了碗粥喝。

  喝完粥,姜虞试探性地问:“你和我睡么?”

  傅庭礼顿了顿,揶揄道:“一个人睡害怕?”

  姜虞瘪瘪嘴:“……才不是!我赌一百,你晚上和齐纪他们睡肯定睡不好。

  好心收留你,你还笑话我。”

  傅庭礼轻轻笑了声。

  姜虞揪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所以……?”

  盛情难却。

  傅庭礼最终还是留在了姜虞的房间。

  床没有家里的大,将将够两人睡在一起。

  姜虞一开始是平躺着,两人紧紧挨着,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翻了个身,蹭进他的怀里。

  傅庭礼没有拒绝,伸手抱住她。

  姜虞趴在他的怀里,窗外雷声訇然,她刚刚又补了一觉,此时并不困。

  她一手撑着下巴,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静静打量着他。

  傅庭礼也在看她。

  “我之前想过。”

  他突然道,“如果你想离婚的话,就答应。”

  姜虞一怔,小声道:“我没有……”

  还未说完,她便听傅庭礼继续道:“但我反悔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不舍得离开一般。

  深不见底的眸色中含着一抹无法言说的情绪。

  “经过今天的事,我发现我害怕失去你,”他把姜虞搂得更紧了些,“或许我们应该花些时间多了解对方。”

  他顿了顿,认真道,“我想成为你真正意义上的丈夫。”

  姜虞一怔。

  过了半晌,她吃吃笑了起来:“你这是在表白……?”

  “不然?”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覆在她的唇上。

  姜虞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她突然发现,她喜欢的那个人好像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庭礼放开她,嗓子有些哑:“不要再做那些让我害怕的事情了,好不好?”

  “嗯。”

  姜虞点点头。

  “还有件事。”

  姜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他。

  他垂着眸,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啊?”

  姜虞一怔,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傅庭礼把她抱进怀里,声音有些哑,有些不甘心:“不管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都不介意。

  但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答应我,努力忘掉那个人。”

  姜虞的脑袋硌在他的肩膀上。

  她眨眨眼,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喜欢的人?

  不就是他吗?

  姜虞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空气陷入片刻的沉默。

  傅庭礼默了默,轻声答道:“每次你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像是在看别人。

  我很介意。”

  姜虞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

  姜虞趴在他怀里,眼睛亮莹莹的,笑道:“傅先生,你怎么连自己的醋也要吃呀?”

  —

  姜虞从梦中惊醒。

  她习惯性地往傅庭礼的怀中蹭了蹭,他在看书,腾出一只手来圈住她。

  男人的拇指轻轻摩挲在她的脸颊上,声音温柔:“做噩梦了?”

  不同于先前的冷漠与疏离,姜虞眨眨眼,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处因为割/腕而留下的疤不见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终于回到现实了。

  她抬头看向傅庭礼:“我刚刚梦到咱俩结婚了。”

  傅庭礼轻笑一声:“姜小姐,是不是睡傻了?

  我们确实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好几个月了。”

  姜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往他怀里蹭了蹭:“不是的。

  我梦见最初订婚的就是我们。”

  她把还残存在记忆中的经过简单复述给他,不忘控诉下他对自己的冷漠。

  “不过,本小姐的魅力比较大,最后不还是被我迷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她洋洋得意地总结道。

  听她说完,傅庭礼的笑意更甚。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妻子的额头:“我不是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上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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