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喜丧宴(上)_我和我的体育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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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喜丧宴(上)

  [欧巴]

  医院里向来是最冰寒的处所,其实不止是因为它是生与死的交错地。

  我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小凉风嗖嗖地往脖颈里钻:“我说,我们真的要晚上来吗?怎么感觉跟做贼心虚似的。”

  “不是做贼心虚,”何老师往后瞥了一眼,以轻蔑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是带着个贼,所以心虚。”

  心虚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崔老板挺谦虚的,他笑道:“何老师教训的对。”

  这一唱一和的,我都感觉自己是个插足的第三者。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医院里早就万籁俱寂,陪床的乖乖拉下床铺睡觉,病人也默默闭上眼睛养足精神等待下一天与病魔的搏斗。我们这一路走得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老三的病房。

  老三是从重症监护室里被推出来的,现在身上插满了管子勉强维持着皮肉的生机。icu病房可不是谁说能进就能进的,我“操”了一声,忍不住地开骂:“完了,咱们进不了。”

  何老师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崔老板跟着皱起了眉头,他把脸往旁边一转,越过了眉毛的长刘海跟着都在半空中甩出了一道弧度。

  我还正奇怪呢,突然地,耳边传来了一阵唢呐声。

  本来在安静的环境里莫名其妙出现声音就已经很吓人了,这还是在医院这种破地方出现唢呐这种破乐器,怎么听怎么都觉得瘆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何老师轻飘飘的感慨了一句:“果然,危重病房里最容易遇到这种事。”

  “什么事儿啊!”我心里头被抓得痒痒的,尼玛,话能不能不只说一半?

  崔老板好心,他给我解释道:“中国人看重寿命,但匆匆岁月百年为限,真正称得上长寿的又有多少?90岁的老人被尊称耄耋,是喜寿;如若老人在这种岁数去世,那就被称为喜丧。”

  我说:“哦…….道理我都懂,可是就算是喜丧也用不着这么急迫吧,直接在医院就摆起阵仗了?”

  何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靠近了我一点,正好插在了我和崔老板的中间,像是块障碍物似的,他说:“你不会蠢到到现在还以为这阵仗是活人办的吧?”

  崔老板说:“一般人当然不会选择在医院办喜丧,但是引接老人的队伍却有可能来办喜丧。”

  我打了个抖:“引接……”

  何老师:“你不会……”

  我赶忙打断他:“我不会!我也不想听!”我又赶紧说道,“两位老板,咱们大半夜地来医院闻消毒水不是来春游的,是真的有事要办!”

  何老师“哦”了一声,崔老板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花盆来,陶土做的简简单单一个标准样

  式,没有什么特别装饰,土里头空空如也,连根杂草毛都没生出来。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送花,还得自己养?”

  崔老板没理我,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抠了个东西出来,还把那沾着泥巴的拳头往口袋里宝贝地塞了塞,非要放得稳妥了才贴心。可一等到他昨晚这些事儿,他看自己手里头的那盆土的眼神就变得很冷漠了。

  “不干什么,”他说,“还个阳寿。”

  说罢把那些土往icu窗户上一撒,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我他妈的又忍不住地“操”了一声,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当面丢垃圾还有没有公德心?

  可是很奇怪,那些土并没有砸到玻璃上,而是直接穿墙而过撒在了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跟个章鱼似得老三的身上,他很莫名其妙地抖了一阵,然后四肢一撒,不动弹了。

  “这……这就完了?”我有点不可思议。

  “还没完,”何老师说,“回去再把那些写了借命符的纸币还给他就行,毕竟退款退货也要走全套流程的。”

  本来很玄乎的事儿被何老师这么一比方,感觉好像跟网购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大体上的事儿是差不多做完了,”何老师又说,“赶紧先回去吧,马上有不好的东西来了,我们尽量不要撞上。”

  崔老板问:“何老师还怕这个?”

  何老师斜了我一眼说,“我不怕,但是我身边有人怕,”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有可为有可不为,也知道身边有人时候该干什么又不该干什么,这是你我的区别,也是玄门与邪门歪道的区别。”

  崔老板跟面具似的没撤下来的笑容瞬间僵了,好像是戳中了他最深层的心思似的,让他满目羞愧。

  何老师不再理他,握着我的手腕轻声道:“快走。”

  那唢呐声在我耳边徘徊着就没停过,声音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可是再何老师说完这句话了之后,这声音却定下了一个位置,且他们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冲着我来的似的。

  何老师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暗自骂了句什么,然后说:“低下头,不要看,不要动!”

  我赶紧按照他的吩咐办事。

  唢呐声越来越近,好像就是顺着我面前那条走廊道从最末端一直走到跟前似的。在我低下头狭隘的视线之内,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裤腿在半空飘,它蹭着我的眼皮慢悠悠带着两排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冲着我走来,最中间还有个四人抬的轿辇。

  我赶紧把头低的更低,恨不得直接那下巴戳到自己的小胸脯……我的老天爷,这些东西肯定不会是阳间的东西,我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些喜丧仪式队里的东西似乎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他们直接穿过了我前进,就好像我是个透明的空气板。我低着头,看见那些红色的裤腿在我面前一个一个飘过,直到队伍中的坐轿停在了我的面前,这个队伍忽然就停了下来。

  几乎是怼到了耳朵边上的唢呐声也停了。

  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他们不会是要让我坐上轿子把我给带走吧?我才十六岁,我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是喜丧啊!

  不过我想多了,他们应该是停下队伍来迎接该迎接的老人去了。从我身后穿过了一个病号服的大爷,他一左一右被两个荡在半空的红裤管给搀着慢慢地上了轿,这老大爷中气十足,居然成了鬼还能怒骂出声:“大爷的!你们大爷的!老子不走,老子不走!!!”

  我心想:这是尘缘未了俗世不甘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阎王叫人三更死哪儿能活到五更末啊!

  许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态度得罪了老天,这老大爷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狂骂起来:“我不走,我不走!这里不是还有个小伙子吗?你们要带人走,把他给带走!”

  他大爷的……你大爷还真他吗是你大爷……

  我下意识地一抬头想要怼回去,可却完全忘记了和我斗擂台的不是什么市井小民,而是一堆从地底下上来的,我不该去接触的存在。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所有喜丧队伍里悬浮的红裤管都扭头过来看我,他们的形象就像是棺材铺里扎着用来烧下去的纸人,瞪得最大的眼睛,涂着最红的颜值,长着最白的脸蛋,脑袋上一边一个,扎着最诡异的两只髻。

  所有的目光都盯着我,一边盯着还一边慢慢地朝我逼近……

  忽然,周围有一阵念咒的声音,跟着这声音一起来的还有从地底下浮上来的点点金光,我循声望去,却见到何老师睁着眼睛在喃喃念经。

  许是收到感召,又好像是根据了这些地底下金光的指引,这些死盯着我的纸人慢慢地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毫无意识地飘到了自己所处的仪仗位置上各就各位,只有那个阳寿刚尽才做鬼的老大爷,他被按着做到了喜丧仪式的轿子上,却睁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在恶狠狠盯着我。

  何老师默默地说了一句:“魂兮归去,大慈悲心。”

  “我不服!”

  我忽然后脖子上一阵灼烧似的疼痛,眼前一黑,立马地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候,入眼便是一片毫无杂质的纯白,吸进鼻子里的第一口气便是一阵呛人的消毒水味,我咳嗽着撑起自己的身子,往旁边一看,却见到老三在哼哧哼哧啃苹果,吃相特不雅观,跟猪圈里的肥猪似的。

  我还有点恍惚:“老三?你不是……你好了?”

  “我早好了,”老三把苹果核都差不多给啃干净了,“我说小班长,你醒的不是时候啊,何老师刚把我爸妈送走,本来我还想叫我妈给你算算命呢……”

  “何老师?”

  老三把核往垃圾桶里一丢,朝我说道:“对啊,不是何老师把你给送过来的吗?说是晚上来看我的时候被石头给绊了一跤摔晕过去了。”

  我摸着我刺痛的后脑勺,我摔晕过去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老三说:“你还来得挺巧的,这张床刚刚空出来就被你给占上了。据说这张床上是个97岁的老头,昨天刚刚咽气,是喜丧!”

  对!喜丧!

  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遇到了地底下来接人的喜丧仪式,然后莫名其妙就晕过去了。

  我翻身就准备下床了,一边低头找鞋一边问老三说:“何老师呢?”

  “不是刚刚说了吗,何老师……”

  就在我穿上鞋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我不可抑制地要往后躺下去,一睁眼,又是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

  怎么回事?

  我又挣扎着起身,老三却在旁边一边啃着苹果核一边絮絮叨叨:“我说小班长,你醒的不是时候啊,何老师刚把我爸妈送走,本来我还想叫我妈给你算算命呢……”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还说几遍,不嫌烦啊……我这就下床去找你妈行不行啊?”

  我又要下床,双脚占地的那一瞬间又是一阵眩晕,我睁眼,又是熟悉的一幕场景。

  老三还是在啃苹果核,摆出了我之前十分熟悉的姿势跟我说道:“我说小班长,你醒的不是时候啊,何老师刚把我爸妈送走,本来我还想叫我妈给你算算命呢……”

  我现在不干轻举妄动了,我紧紧地盯着老三手里细长条的苹果核,又看了看他脚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空无一物。

  我的心开始慢慢的沉下去,恍若溺水,四面八方的压力挤得我根本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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