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_风雪故人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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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厉鸣悲能住到苏府,那些金甲士兵却住不下,苏却正要去安排,便见厉鸣悲笑着摆摆手,道:“怎能麻烦苏大人。易桓。”

  “在。”一个年轻的金甲士兵出列朝厉鸣悲行了一礼。

  厉鸣悲便吩咐道:“你们自行到城里安顿。”

  “是。”领完命那士兵便带人出了苏府的院子。

  厉鸣悲这般安排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赔笑。言语间便到了苏府的清风院,苏却笑道:“大人请,若有什么不满意,大人不必客气,尽管直说。”

  厉鸣悲一笑,也不答话。这时便从院里出来个丫鬟,那丫鬟身量苗条,柳眉杏眼,面上略施粉黛,端的是清秀可人,一瞧就不是平常的丫鬟。

  她见了厉鸣悲含笑行了一礼,便低着头侯在一边,苏却笑道:“大人住在这的这段时间便让她伺候大人,”顿了下,眉目里不自觉染了一分猥琐,他意味深长地朝厉鸣悲夹了夹眼,道:“大人若是对她有甚不满意,也尽管直说,下官为大人再换便是。”

  厉鸣悲眯着眸子看那丫鬟一眼,笑着对苏却道:“满意,本官满意得很。苏大人费心了。”

  苏却见着厉鸣悲的眼睛似乎一直黏在那丫鬟身上,心里便多了几分不屑,面上却笑意更甚,他又佯装不经意间开口,道:“大人初至兖州,车马劳顿,今日大可好好歇息,明日起,下官带领兖州上下官员为大人接风洗尘,大人意下如何?”

  厉鸣悲闻言轻笑一声,那双桃花眼眼尾上翘,似有桃花盛开,他挑眉看着苏却,道:“本官,甚是满意。”

  试探到这步,苏却心里对厉鸣悲不屑更甚,警惕心便也不自觉泄了一分。这才把最后的话问出口:“大人满意,下官便是万死也能含笑了。只是不知,大人此行来兖州,所为何事啊?”这是最后的试探,厉鸣悲若是真的聪明,此时便该搪塞过去。

  厉鸣悲似乎并未听出苏却话中深意,只是大喇喇道:“苏大人,你真的不知么?你手下有位县令,着人去金陵闯宫上了封密报给陛下——”顿了顿,他面上笑意更甚,一字一顿道:“他告的是苏大人你,和兖州上下所有官员。”

  苏却闻言连忙摆摆手道:“厉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敢问大人,那人是谁啊?”虽这般说着,面上到底泄了一两分隐秘的不屑和自得。

  厉鸣悲看着苏却面上的神情眯了眯眸子,嘴里便吐出两个字:“陈易。”

  苏却闻言佯叹了口气,他捻了捻胡子,状似悲痛道:“大人,这实在不巧,此人前两日不慎落水去了。”

  果然是这样。厉鸣悲佯装一叹,笑道:“告状的人如今却死了,这下可棘手了。”

  “不急,不急。大人尽管慢慢查。”苏却说着朝厉鸣悲一拱手:“大人啊,下官和兖州一众官员的清誉,便全系在大人身上了!大人此行可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啊!”

  厉鸣悲笑眯眯瞧着他那副样子,也不扶他,只是慢悠悠道:“苏大人放心,这是自然。”

  ……

  苏却说得不错,清风院里确实是苏府招待贵客的地方,里面一应摆设都精致典雅。厉鸣悲进了那院子,那丫鬟自然也跟了进来。她正要跟着厉鸣悲进屋子,便见厉鸣悲朝她一摆手道:“本官车马劳顿,你便去帮我烧些洗澡水过来罢。”

  那丫鬟一愣,便露出一个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府上自然有专门烧水的小厮,等他们烧好了水,奴婢……”她状似有些羞涩地低垂了眉眼:“伺候大人沐浴可好?”

  厉鸣悲一挑眉,笑眯眯道:“但本官就喜欢用你这般漂亮的姑娘烧的水,沐浴的时候却喜欢小厮伺候。莫要再多言,去罢。”说罢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丫鬟目瞪口呆怔愣半晌,便见门又打开,那人已经除了披风,此时身着一身白衣,清挺如树,他看着那丫鬟眯了眯眸子,道:“若是被本官知道,那水不是你烧的……”

  那丫鬟对上他的眼神便一凛,面上连忙攒出一个笑,道:“奴婢这就去为大人烧水。”说罢便转身走了。

  厉鸣悲讳莫如深地看着那丫鬟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关上了门。

  水烧好已是三刻钟后,厉鸣悲坐在桌旁将手臂撑在桌上,倚着额看着两个小厮将一个木桶抬进来,又将刚烧好的热水倒进那桶里。那丫鬟的妆没花,额角却渗了些汗,她上前一福身子,笑道:“奴婢已经将水烧好了。大人您……可要奴婢伺候大人沐浴?”

  厉鸣悲只是懒懒倚在那里,似笑非笑道:“本官不是说了么?本官沐浴时一向喜欢小厮伺候。”与其和苏却专门准备的人虚与委蛇,倒不如找个笨的傻的小厮,对付起来也方便,还可探探话。

  那丫鬟一愣,面上的笑勉勉强强挂着,此时那两个抬桶倒水的小厮做完了事正要出去,那丫鬟一咬牙,便喊道:“阿瑛!”其中一个小厮一愣,还是停住了步子。那丫鬟对另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说罢便转向那个叫阿瑛的少年,笑道:“没听大人说么?还不去伺候大人沐浴。”

  那少年瞳孔一缩,还是答了声“是”,说罢便走到厉鸣悲身边。那丫鬟又问道:“大人沐浴已经有阿瑛伺候了,不知大人还有何活计要奴婢做的么?”

  厉鸣悲点点头,道:“我这人一贯喜欢美人配美景,我瞧着院子里那棵树下景就甚好,姑娘是美人,便去站在院中那棵树下配配那美景吧。记住,一定要姿态优雅,才算相配。”

  丫鬟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她道:“可……大人在沐浴,也看不到……”

  厉鸣悲挑眉一笑:“本官是看不到,但知道那里有,本官心里便甚是舒服。”

  丫鬟:“……”

  那丫鬟最终还是乖乖去院中的树下站着了。房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厉鸣悲和那个叫阿瑛的少年。

  厉鸣悲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是这个少年,倒是有缘。他也不起身,只是这样倚着额朝那少年扬扬下巴,道:“不来伺候我沐浴么?”那少年一愣,抬起那双黑白分明、小兽似的眼看了厉鸣悲一眼,还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要解厉鸣悲的衣裳,厉鸣悲看到那少年虽明显在克制,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却还是哆哆嗦嗦的,便干脆站了起来。

  “呵。”

  他轻笑一声利落地脱了外袍丢在那少年怀里,边脱衣裳边大步走向浴桶。身体浸在热水里,厉鸣悲抬眼看向那少年,道:“伺候人沐浴你不会,过来站着总会罢。”

  那少年闻言微微抿起唇,嘴角处陷出一个浅浅的涡旋,整张脸便泄出几分倔强。他抱着那衣裳,还是依言走到了厉鸣悲的身边。厉鸣悲在蒸腾的热气里闭着眸子,感觉到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便问道:“几岁了?”

  那少年道:“十七。”

  厉鸣悲闭着眸子一笑:“嗯,还小。在这府里待了几年了?”

  不知为何,那少年沉默一瞬才答道:“十年。”嗓音却微微嘶哑,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厉鸣悲自然也听了出来,但这些问题他都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顾忌这少年心情的打算,是以便猛然一转折,突然问道:“你们大人,这一月内哪几日最忙啊?”

  那少年听到这问题瞳孔一缩,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眼陷在白色雾气中的人,答道:“我们大人这月,月中最忙。月中有几日经常很晚回府。”那语气没来由地有些冷。

  厉鸣悲蓦然睁开了眼睛:看来陈易便是本月月中失足落的水。

  那少年答了话,他抱着衣服的手紧了紧,便有意无意地问道:“大人是金陵的人?此行是来兖州游玩的么?”

  厉鸣悲哈哈大笑两声,他转过头,穿过蒸腾的雾气直直对上那少年小兽似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仿佛在这雾气里熠熠生辉,眼神锐利似剑,他看着那少年道:“你很聪明,但到底年纪太轻。试探人不是这般试探的。”

  那少年抿了抿唇,眉头微皱,眼睛里透出几分倔强,却到底没答话。

  沐浴罢,厉鸣悲出了屋子,果然见到那丫鬟正按照他的吩咐在那棵已经落完了叶子、看着甚为萧索的树下站着,站姿也优雅袅娜,见到厉鸣悲出来,她便娉娉婷婷朝厉鸣悲行了一礼,笑道:“大人沐浴好了?可要奴婢伺候?”

  阿瑛此时刚好站在他身边,厉鸣悲便一把将少年清瘦的身体揽进怀里,对那丫鬟道:“我觉得他伺候本官甚好。姑娘的话——”他指了指院里缠着干枯藤蔓的葡萄架:“那景也不错,去罢。”

  丫鬟:“……”

  她咬了咬牙,还是笑着答了声“是”,便移着莲步过去了。

  那少年被他突然揽在怀里,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反应过来,却还是未动,只由着他借自己整治那丫鬟。等那丫鬟到了葡萄架那处,他才用了些力挣扎出来,厉鸣悲也不恼,他第一次喊了少年的名字,道:“阿瑛,去将那躺椅搬过来,本官要赏景了。”

  那少年看他一眼,还是答了声“是”,便去将院中的躺椅搬到了这处,厉鸣悲便舒舒服服躺下来。那少年看他一眼,道:“大人无事的话小人便先下去了。”

  厉鸣悲眉头一挑,那双桃花眼里难得含了半分真心的笑,他道:“谁说我无事的?”说罢便握了少年细瘦的腕,用力那么一拉,少年便直直跌到他怀里。沾着湿意的淡淡皂角香混着这人身上特有的香铺天盖地压进鼻尖,少年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饶是再会忍耐此时也不由得生气了。

  “你……”

  他皱了眉看向对方,用力挣扎着,厉鸣悲一低首,便对上了少年那双好看的眼:此时那眼里已无之前的静水无澜,那漆黑的眸子里燃着一簇耀眼的愤怒的光亮,那眼睛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洗掉了那些伪装,便一下子变得生气勃勃。

  厉鸣悲嘴角难得带了个有兴味的浅笑:这少年的眼,让他想起深山里的小兽……

  “嘘,”他将一根手指比在唇间,嘴唇却凑在少年耳边,轻声道:“你若陪我演这场戏,我就告诉你我来兖州作甚,如何?”

  那少年闻言一愣,便不再挣扎。厉鸣悲便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将那少年抱在怀里,边拿了旁边石桌上的点心喂怀里的少年,便眯着那双风流的桃花眼赏那葡萄树下的景。

  临近傍晚,当苏却一进清风院,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见着那葡萄树下就快要站不住的丫鬟眉头便一跳,面上却还是带了笑,厉鸣悲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摸摸怀里少年的额发,抬眼看向对方:“苏大人有事?”

  苏却笑意更甚,道:“已是用饭时间,下官略备薄酒,请厉大人赏面。”

  厉鸣悲点点头:“这是自然。”

  苏却看着厉鸣悲怀里的少年,笑道:“大人对小翠不满意?”小翠便是那丫鬟的名字。

  厉鸣悲一挑眉,道:“满意,自然满意得很。不过——”他低头伸了手碰在少年的下唇:“我对阿瑛更满意。”少年被这般对待只觉得耳尖都在发烫,但他到底没有挣扎,只是抿着唇暗暗忍耐着。

  苏却眉头一跳,他确实没想到厉鸣悲会有这方面癖好,但是这小厮之前看着就木木呆呆的,看着也不像个多嘴多舌的,于是苏却便道:“大人满意是他的福分。大人现在可要移步饭厅?”

  “去。”厉鸣悲把少年推开,便闲闲散散站起来,苏却连忙引着他走,厉鸣悲步子却一顿,又折回去,伸出手轻轻拍拍少年的脸,语气是十二分的风流不正经:“阿瑛啊,回去好好歇着,本官忙完再来找你。”

  说罢便跟着苏却走了。苏却瞧着他那风流样子,心里的警惕便又卸了半分:看来那天子也是徒有虚名罢了,竟派一个这般无能又耽于享乐的废物来兖州……传言果真不错,那厉鸣悲也只是因为会使些邪门歪道的法子再加上和天子的母家有些渊源才得此青眼罢了……

  厉鸣悲跟着苏却进了饭厅,便见饭厅里已有人在等候。苏却将一位姑娘引至厉鸣悲跟前,笑着对厉鸣悲介绍道:“这是小女兰伊。”那姑娘看着二十岁上下,她一身白衣,面如芙蓉,绛唇鲜艳,眉间一点朱砂痣,添了艳色又不过分轻浮,端的是艳若桃李,秀色可餐。

  她微微朝厉鸣悲微微福了福身:“兰伊见过厉大人。”厉鸣悲看着那姑娘的眸子眯了眯眼:她的眼里,是让他太过熟悉的东西,他曾在钱贵妃眼里瞧过,那是,压制不住的野心。

  于是他笑着一抬手:“姑娘不必客气。”

  ……

  晚上。

  应酬罢,厉鸣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那丫鬟自然是让他想法子打发了。桌上烛火摇曳,他眼里讳莫如深:兖州的水果然深得很。今日便可确定,苏却定是安王的人,便是他,要千方百计引陛下前来……

  那双桃花眼里明明映着明暖的烛光,却毫无温度。

  “他在那!快追!”

  突然,屋外一片嘈杂,脚步声混着人声踢踢踏踏响起来,厉鸣悲眉头一皱,猛然看向门的方向:苏府,这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这时,门突然“啪”地一声从屋外被推开,今日白天还在他怀里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来,他剧烈地喘着气,白净的面皮上因为跑得太急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猛地对上厉鸣悲的眼,尽管在刻意压制,眼里却还是有惊惧泄出来,还带着些微的哀求。

  脚步声和人声越来越近,厉鸣悲猛然站起来,然后走几步利落地关上门,随后便拉了少年的腕往床边走去。

  他提着少年的腕将少年摔在床间,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脱。”

  少年睁大了眼睛,但是他咬了咬牙,还是去解自己的上衣。

  “太慢了。”

  厉鸣悲平平板板说罢一句话,便上手利落地将少年的外衣撕下来。厉鸣悲看了看觉得不够,便又上手解了少年的发,黑发披在肩头,照着少年那双此时震惊地睁大了的眼睛,便有了几分味道。

  厉鸣悲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又拿了旁边的毯子,将少年半裹起来,只露个肩头。他半卧在榻上,便将那少年用力拉进了怀里。

  脚步声终于在门外响起来。管家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厉大人,小人无意叨扰,但我们府上今儿晚上进了贼,就怕惊到大人。”顿了下总算说出目的:“小人进大人房里看看有无贼人可好?——免得那贼人惊了大人安眠。”

  这话说得不讲理,但是意思却是必须进来查看了,厉鸣悲眸子一眯,便懒懒喊了声道:“进。”

  那管家便仔细推了门进来,一进来,便看到床上的景象。只见厉鸣悲衣衫不整地半卧在榻上,一副甚是风流的样子,他怀里紧紧扣了个少年,那少年背对着他,一头黑发披在肩头,招人得很。

  管家一愣,他先是环顾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接着才向厉鸣悲告罪:“打扰大人雅兴,是小人不对。多有叨扰,还望大人海涵。”说罢便恭敬地默默退出去了。

  见着人出去,听着人脚步声也渐渐远了,厉鸣悲才放开怀里的人,那少年一被放开,便赶紧将那身已经被撕得不像样子的衣裳穿好,也顾不上穿鞋就踩在地上,朝厉鸣悲认认真真作一揖,道:“多谢大人今日之恩。”

  少年这样说着话,项上用红绳系着的东西便露出来。

  厉鸣悲一笑刚要说什么,便晃见了那红绳上系着的东西,他瞳孔一缩,难得愣了半晌,接着便抬了眼,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看向少年。

  不知为何,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他朝少年招招手:“你近些。”

  那少年一愣,还是照做。他们离得近了,厉鸣悲自然可以将少年项上系着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这东西小小一块,形状也不是很规则,却被时光磨得没了棱角。只是瞧着晶莹剔透,倒是好看得很。这上面带着少年的体温。

  他将那东西拿在手里摩挲一番,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问道:“这只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罢了,你,为何要一直戴在身上?”

  那少年闻言眉头一皱,便将那石头收回来,又仔细塞进衣服里,看着厉鸣悲,眼神倔强:“这对大人来说只是块石头,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东西。”

  厉鸣悲似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眼里带上了真实的温度。半晌,他拿了披风,仔仔细细系在那少年身上,又抬抬下巴指指地上:“穿上鞋。”

  那少年被那温暖的披风包裹着,睁大了眼睛,厉鸣悲又提醒道:“穿鞋。”少年用莫名其妙又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还是穿了鞋。

  厉鸣悲轻轻拍拍他的背,道:“时辰不早了,回去睡罢。”

  少年听出他话里语气的区别,却对此满头雾水,他抿着唇看着厉鸣悲半晌,最终,还是朝厉鸣悲行了个手礼,接着转身便出了门。

  厉鸣悲眯着那双桃花眼看着那背影半晌,才扶着额低低笑出声:他乡偶逢故人,到底物是人非。

  ……

  第二日。苏却带兖州官员为厉鸣悲接风洗尘,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厉鸣悲欣然接受,并且喝得大醉。

  第三、四日亦如此。直到第五日,名叫易桓的金甲士兵再次入了苏府,厉鸣悲便向苏却请辞——是时候去寻他们小王爷了,还在苏府自然不方便。

  他道:“这些时日多谢苏大人盛情款待。只是,本官还是一人住得自在些。”

  苏却一愣,他话说得这般直接,到底不好挽留,他便赔笑道:“那可要下官帮大人寻住处?”

  厉鸣悲一笑:“不必,易桓已找好住处。不过,我确有一事要同苏大人说。我要苏大人府上一个人。”

  苏却忙笑道:“大人这是看上谁了?”

  厉鸣悲挑了眉抬手指一个方向:“他。”

  苏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便见到了那日被厉鸣悲抱在怀里的小厮,他一愣,心里不屑更甚,面上却带笑道:“大人看上他是他的福分,尽管带走。”

  “我还要他的身契。”

  苏却忙道:“自然,这是自然。管家,还不去找。”

  管家连忙上前领命:“是。”

  ……

  厉鸣悲揽着那少年进了易桓临时租来的院子,也没避他,便问道:“可寻到小王爷和顾望了?”

  易桓行一个手礼,道:“寻到了。小王爷他们就在一家客栈里。”

  厉鸣悲一笑:“你去接他们罢。”

  被揽在怀里的少年听着厉鸣悲的话睁大了眼睛。

  谢乔踏进这院子里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时厉鸣悲正站在那少年背后,握着那少年的手下笔写字。

  谢乔和顾望一进屋门,便听到句‘写字讲究的是腕上的力,你瞧,这字是不是比刚才好上不少?’

  谢乔靠在门框上,一笑:“看来是我和顾大人来得不巧。”

  那少年一愣,手里的笔便顿了下。厉鸣悲放了手拍拍少年的肩,看向谢乔道:“不,小王爷和顾大人来得正好。”

  谢乔朝那少年抬抬下巴,厉鸣悲便道:“这事左右和他有关系,他在这听听自然无妨。”

  谢乔点点头,便开门见山问道:“我兄长为何要亲至兖州?”厉鸣悲既然来了这里,那说明原本他兄长坚持亲至。

  厉鸣悲伸出两根手指头:“因为两件事。”

  谢乔眉头一皱:“哪两件?”

  厉鸣悲道:“第一件,是十三年前兖州发生的一件事。”

  谢乔想起那首歌谣眉头一皱,厉鸣悲便继续道:“十三年前,也就是元照二十年,兖州大旱,朝廷明明拨了赈灾粮款,兖州却仍变成人间炼狱,饿死者上万。兖州上下官员联名参告宁县县令言远洲侵吞赈灾粮款,先帝大怒,便斩了言远洲,言远洲之妻自缢身亡,亲子被落奴籍发卖。”

  谢乔闻言冷笑一声:饿死者上万,又岂是因为一个县令。

  厉鸣悲知道谢乔的意思,便接着道:“就在上月,兖州的一个官员陈易派人入金陵递密报,他将这案子彻彻底底翻了过来,他说,当年是兖州上下官员一起贪了百姓的救命粮,言远洲是被冤死的。他并未递上证据,只是献上一首歌谣,陛下大怒。”

  谢乔瞳孔一缩:歌谣,该是他听到的那首,所以,他兄长上一世才会那样急地去兖州。哪怕这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也事关上万条人命,他兄长自然要查得水落石出。这案子过去时间太久远,既无证据,又牵涉如此多的官员,若想审,便要拿当年官员一个个审,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若想审问官员,只有天子有这个资格。这案子若想真正翻过来,只能他兄长亲自来……

  “还有,”厉鸣悲眼里讳莫如深:“苏却是安王的人。我又派人查了陈易,他是苏却的人,平日里最是贪生怕死,根本不是什么高洁之人。现下已被苏却杀人灭口了。”

  谢乔眉头狠狠一皱,他紧紧握了拳,眼里划过一道寒光,一字一顿道:“你是说,苏却故意指使陈易状告他自己和兖州上下官员,他将这案子翻过来,就是为了引我兄长亲至兖州?”

  厉鸣悲眸子一眯:“不错。”他看着门外的一角天空,道:“但不管这案子是出于什么目的被翻出来,既牵涉了这样多的人命,就得查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这是陛下的意思。”

  谢乔微叹口气:“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好,若无证据,除非我兄长亲至,否则我们审不了。”

  “有证据!”此时那少年手中握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晕开大片墨迹,他上前几步,抬眼看向谢乔,眼眶通红,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无尽的火焰燃烧,他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流下。

  他咬着牙道:“我默记了苏却当年烧掉的账簿和名册,只要给我时间,我便可一字不落默出。只求大人和殿下!为我父亲雪冤!给兖州当年饿死的上万冤魂一个交代!”那声音含血带泪,似乎含了刻骨的恨意。

  谢乔将人扶起,看向厉鸣悲,厉鸣悲闭了闭眼,道:“他姓言,叫言瑛。”言瑛对厉鸣悲知道他姓什么似乎有些惊讶,瞳孔便微微缩了缩。他当日知道厉鸣悲来自金陵,便故意弄洒了水去试探他,试探他是否是个好人,若是,他便将他这几年所偷偷默记的东西,全部交给他,那晚他也是偷偷潜入苏却的书房,却不小心被发现,这才会被追赶……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厉鸣悲竟早就知道他的姓……

  厉鸣悲看他一眼却不答:当年,他在扬州曾遇到过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只知道那孩子姓言。那孩子对他有一饭之恩,他却只回送了块破石头。兜兜转转他又在兖州遇到这孩子,巧得很也好猜得很:兖州、言姓、苏却府上的小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便甚好联系。

  谢乔便认认真真对那少年道:“你帮了大忙。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言瑛看着谢乔,重重点了点头。

  谢乔又道:“只有物证还不够。”

  一旁的顾望此时开了口,他看向谢乔,一字一顿道:“小王爷,十三年不长久,当年亲历那场灾祸的百姓,皆为人证。”

  谢乔闻言一笑,道:“看来我和顾大人有事可做了。”那便是尽量多地找到亲历过当年的幸存者,他们皆为证人。

  厉鸣悲点点头:“这段时间言瑛便默写那些东西,至于我——”他一笑:“自然还是和苏却他们胡混了。”这是为了让苏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如此谢乔那边才能隐蔽而顺利。

  事情都安排好,谢乔朝厉鸣悲一挑眉,道:“你刚刚说有两件事,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厉鸣悲突然用一种不可言喻的眼神看向谢乔,那眼神里似乎还掺杂了些微同情,谢乔被那眼神激得浑身不舒服,便皱了眉道:“有事你便快说,这般吞吞吐吐甚不像你。”

  厉鸣悲微叹了口气,他盯了谢乔半晌,才道:“小王爷,我若跟你说,在这世上,可能还存在着一个与你血脉相通之人,你,会怎么样?”

  谢乔瞳孔一缩,睁大了眼睛,他怔愣了半晌,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一字一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厉鸣悲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递给谢乔。

  谢乔看到那玉牌身子猛然晃了晃,他伸手接过了那块玉牌,双手微微发颤,那玉牌玉质温润细腻,是块好玉——更重要的是,这玉牌,同他那块,一模一样。谢乔闭了闭眼,便用手指摸了摸这玉牌后的字。

  一个“扶”字。

  他那块玉牌后,刻着的是一个“乔”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山有乔松,隰有游龙……”据说,郑风里的这首诗是他母妃最爱唱的歌,当年,她便是唱着这首歌死去……他名字里的“乔”字便是来源于这首诗……

  扶字,扶苏的扶字……

  厉鸣悲看着谢乔的样子难得叹了口气,道:“第二件事,便是这块玉牌。苏却派人将这块玉牌呈给了陛下。”

  谢乔紧紧捏着那块玉牌,眼眶发红,下颚微微发颤:这样一来,便全通了,怪不得,当年他兄长会那样着急去兖州,一是十三年前那桩他必须亲自处理的案子,二——便是这块玉牌。

  谢乔咬着牙闭了闭眼睛:怪不得他兄长明明带了金甲亲卫还是被刺客刺杀身亡,如果……如果背后那人拿这玉牌的主人诱他单独前去,他兄长重情,便根本不会不去……

  还有另一种可能,可他竟不敢再想下去……他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去面对那样可能:若是,这玉牌的主人便是背后之人呢?

  “他在何处?”半晌,谢乔蓦然睁开那双清俊的眉眼,哑声问道。

  厉鸣悲看他一眼,道:“不知。我试探过了,苏却不肯说。”

  谢乔眉眼里泄了铺天盖地的戾气,他一字一顿重复道:“苏、却。”

  ……

  冀州。

  陆玦负手站在帐中,帐外的月色便泄了一地。

  也不知谢乔现在如何了。这样想着,陆玦的眉眼便弯起来,就快过年了,到时,便可相见。他抬眼看着那轮月亮一笑——至少他们看的是同一轮月亮,这般一想,便觉得离得近了些。

  “报!”

  一个士兵入帐,陆玦点点头,那士兵便道:“禀将军,我们的探子探出些消息了。”

  “说。”

  那士兵便道:“沮渠浑确实与北凉王后宫里的一个男宠向来不和,那个男宠,是我大盛人,名唤丹漆。”顿了下又道:“北凉王藏那人藏得深,我们的人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探出他的消息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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