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权柄
阿月的猜测并无错，若是她自溺，君侯断然不会为难赵宣。但若是赵宣承认谋害月姬的罪行，晋侯也保不住他！
“呵呵呵，阿欢，你真是有个好兄弟。”我流着眼泪，向阿欢笑着走去。这份情谊，哪怕是萍水相逢的我，都无法报答。我，却不能改变什么，贸然上前，与阿宣同罪？我做不到。阿月根本就不是被人谋害的！
他大病初愈的脸上现出疑惑：“这几日我昏昏沉沉，劳烦你良多。你同我说，斯人如何惹你了，我予你讨个说法。”对于阿月为阿宣自溺的事，他心中仍有不快。十几日来阿宣入宫探望，他也拒之不见。这回见我大哭大笑，又是气到。
“他说阿月是他谋害的，隗夫人要押他往临淄向齐侯亲自谢罪呢。你说他是不是疯傻了，怎能认下这样的事情。”
他钉在当地，如一尊雕像。
我上前触碰他的脸庞，他岿然不动。
“备马，快！”他如风一般冲出宫室，我只来得及听见后面的尾音，他又转过来拉着我的手，向外疾奔。
我咧咧跄跄被他拖拽了一段距离，他亦发觉不妥：“你去宫门等我，我亲自御驾过来。”
待我上了晋国世子欢亲自御的墨车，他才对我道：“我将去城门营救阿宣，你若愿意同我一同逃亡，便坐回墨车上。若是回宫，有桇夫人在，隗夫人想必不会为难你的。”
“阿宣认罪亦是为了你我二人，何况阿欢是我的郎君，我自然是要跟着你。”
他满意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在我额间印下一吻：“事发后我许难保世子之位，但阿宣是吾手足，吾不忍堕其性命。吾子吾妻，我亦弗能抛弃。若是失悔，我随时送你回秦国做宗女。”
我温顺看向他，世人皆知穆嬴许嫁世子欢，父亲母亲皆已经不在，没有比跟着阿欢更为适合的去处了。箪食壶浆的日子我亦经历过，再坏也不过如此。
“我愿陪着阿欢，生死相随。”
墨车冲出宫门，没有遇到一点阻拦，直冲向官道。不多时，墨车停顿下来，阿欢跳下车辕。我攥紧了衣袍，定下心神，细细听外边的吵闹声。
突然，一阵杂乱的鼓声从我背后传来，我甚至能够猜测得到随之而来凌乱的脚步。心中如同提起了一座晋宫那样重的宫殿，连呼吸都忘记。待到阿欢拉着挂了一身包袱的阿宣进了车缦，衣襟已被汗湿透。
“不敢劳烦殿下，盾自去驾车，殿下同夫人安歇便是。”阿宣放下行李退出车缦。只留下满脸寒气的阿欢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低头，双手附上他的手，他回看我一眼，似是安慰，却不发一言。
回头见阿宣留下的包裹，却有四五个，大小不一，都是上好的绢布裹着，有两个包裹里竟还透着肉香。
倒是馋了，疾奔一路，没进个浆水。
阿欢便扯了包袱，掏出一块彘肉：“那是送他远行之用，我既救他性命，一块彘肉有何不能食。”
“阿郑只管吃，桇夫人特令寺人来送，我还待谢谢你这位姑母呢。”
姑母同阿宣并无牵连，若是因为那一句惋惜，也太令人匪夷所思。此刻我却难多想，同阿欢就着清酒分食。
日暮时分，车驾停下来。
“阿宣饥否？”我亦跳下车辕，盛夏正午，本就炎热，车上储水有限，倒有一半是我和阿宣饮了。
凌乱的发丝散在耳际，他摇头。
我亦心软，着囚服，汗淋剔透，哪里该是一个翩翩公子。阿欢虽着玄袍，亦是热痛当头，却不见丝毫狼狈。我拧干棉帛，替阿欢拭去汗渍。
“阿郑竟然丝毫不见暑热。”阿欢热烘烘的手往我颊上贴过来，我吓得四处躲藏。他不肯罢休，我绕着车辕转，他亦追着赶。
“暑气这么重阿欢也不歇息，倒欺负我一介弱女子。”我不甘，竟不慎撞上弯腰拾掇包裹的阿宣。
阿郑一把抓住我离了老远，似乎和他赌气一般。阿宣亦视若无睹。
“天下竟有这样逃亡之世子和贵公子？”我故意扬声，对这两位道：“沉默以对便罢了，阿宣你不商量好便认罪，阿欢顷刻扔下世子之位携你私逃，吾子倒培养出默契了。还是损己不利人的默契。”
“妇人管甚。”阿欢这语气，却弱弱如稚子。
阿宣亦是偷偷拿眼光瞟了阿欢一眼。
“前方有村落，我去借一些水，吾子好好默契一番。”
听见背后两个大丈夫跺脚的声音，我窃笑。如阿母所言：“男子与稚子何同异哉。”
前路为何，我不知晓，即便是逃亡，这二人别扭，我便是夹在风箱里的幼鼠，哪边都要受风。倒不如早早把话说开，何况二人本就挚友，月姬殇亡，二人何其辜。若说悔恨，阿宣是当负疚，又论起祸端，我并未劝阻她，亦当领罪。
阿欢同阿宣未责怪我，但我亦不敢暗自侥幸。只当从未有过这回事，要好好补偿阿欢。愿阿月与这苍天同化，知晓我的歉疚，亦佑护阿欢同阿宣平顺安康，汝之所求吾求索也。
闭上双眼，匍匐在地，祭拜上天和含恨而亡的待嫁新娘。愿来生，莫作君王娇颜女，莫为他人织嫁衣，翱翔九天任徘徊，莫有烦忧乱心肠。
“甚美！”当我睁开双眼，夕阳下，炊烟缓缓从土屋里牵引出来，如上天绘了一笔水墨在这土屋之上。浓烈的霞光照射在这片土地上，令百里内草木荣华艳如胭脂，不舍羞赧。令我不禁想起阿父在雍城曾结庐，亦是这般美色。阿父击筑，阿母鼓瑟，戚姬奏磬，好一番和乐喜悦。
我不怨恨外大父，亦不怨恨大父，权谋尔。若是吾，当执掌权柄，止兵戈，断伏乱，不再有冤屈致死之卿贵，更无流离失所之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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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阿欢，你真是有个好兄弟。”我流着眼泪，向阿欢笑着走去。这份情谊，哪怕是萍水相逢的我，都无法报答。我，却不能改变什么，贸然上前，与阿宣同罪？我做不到。阿月根本就不是被人谋害的！
他大病初愈的脸上现出疑惑：“这几日我昏昏沉沉，劳烦你良多。你同我说，斯人如何惹你了，我予你讨个说法。”对于阿月为阿宣自溺的事，他心中仍有不快。十几日来阿宣入宫探望，他也拒之不见。这回见我大哭大笑，又是气到。
“他说阿月是他谋害的，隗夫人要押他往临淄向齐侯亲自谢罪呢。你说他是不是疯傻了，怎能认下这样的事情。”
他钉在当地，如一尊雕像。
我上前触碰他的脸庞，他岿然不动。
“备马，快！”他如风一般冲出宫室，我只来得及听见后面的尾音，他又转过来拉着我的手，向外疾奔。
我咧咧跄跄被他拖拽了一段距离，他亦发觉不妥：“你去宫门等我，我亲自御驾过来。”
待我上了晋国世子欢亲自御的墨车，他才对我道：“我将去城门营救阿宣，你若愿意同我一同逃亡，便坐回墨车上。若是回宫，有桇夫人在，隗夫人想必不会为难你的。”
“阿宣认罪亦是为了你我二人，何况阿欢是我的郎君，我自然是要跟着你。”
他满意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在我额间印下一吻：“事发后我许难保世子之位，但阿宣是吾手足，吾不忍堕其性命。吾子吾妻，我亦弗能抛弃。若是失悔，我随时送你回秦国做宗女。”
我温顺看向他，世人皆知穆嬴许嫁世子欢，父亲母亲皆已经不在，没有比跟着阿欢更为适合的去处了。箪食壶浆的日子我亦经历过，再坏也不过如此。
“我愿陪着阿欢，生死相随。”
墨车冲出宫门，没有遇到一点阻拦，直冲向官道。不多时，墨车停顿下来，阿欢跳下车辕。我攥紧了衣袍，定下心神，细细听外边的吵闹声。
突然，一阵杂乱的鼓声从我背后传来，我甚至能够猜测得到随之而来凌乱的脚步。心中如同提起了一座晋宫那样重的宫殿，连呼吸都忘记。待到阿欢拉着挂了一身包袱的阿宣进了车缦，衣襟已被汗湿透。
“不敢劳烦殿下，盾自去驾车，殿下同夫人安歇便是。”阿宣放下行李退出车缦。只留下满脸寒气的阿欢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低头，双手附上他的手，他回看我一眼，似是安慰，却不发一言。
回头见阿宣留下的包裹，却有四五个，大小不一，都是上好的绢布裹着，有两个包裹里竟还透着肉香。
倒是馋了，疾奔一路，没进个浆水。
阿欢便扯了包袱，掏出一块彘肉：“那是送他远行之用，我既救他性命，一块彘肉有何不能食。”
“阿郑只管吃，桇夫人特令寺人来送，我还待谢谢你这位姑母呢。”
姑母同阿宣并无牵连，若是因为那一句惋惜，也太令人匪夷所思。此刻我却难多想，同阿欢就着清酒分食。
日暮时分，车驾停下来。
“阿宣饥否？”我亦跳下车辕，盛夏正午，本就炎热，车上储水有限，倒有一半是我和阿宣饮了。
凌乱的发丝散在耳际，他摇头。
我亦心软，着囚服，汗淋剔透，哪里该是一个翩翩公子。阿欢虽着玄袍，亦是热痛当头，却不见丝毫狼狈。我拧干棉帛，替阿欢拭去汗渍。
“阿郑竟然丝毫不见暑热。”阿欢热烘烘的手往我颊上贴过来，我吓得四处躲藏。他不肯罢休，我绕着车辕转，他亦追着赶。
“暑气这么重阿欢也不歇息，倒欺负我一介弱女子。”我不甘，竟不慎撞上弯腰拾掇包裹的阿宣。
阿郑一把抓住我离了老远，似乎和他赌气一般。阿宣亦视若无睹。
“天下竟有这样逃亡之世子和贵公子？”我故意扬声，对这两位道：“沉默以对便罢了，阿宣你不商量好便认罪，阿欢顷刻扔下世子之位携你私逃，吾子倒培养出默契了。还是损己不利人的默契。”
“妇人管甚。”阿欢这语气，却弱弱如稚子。
阿宣亦是偷偷拿眼光瞟了阿欢一眼。
“前方有村落，我去借一些水，吾子好好默契一番。”
听见背后两个大丈夫跺脚的声音，我窃笑。如阿母所言：“男子与稚子何同异哉。”
前路为何，我不知晓，即便是逃亡，这二人别扭，我便是夹在风箱里的幼鼠，哪边都要受风。倒不如早早把话说开，何况二人本就挚友，月姬殇亡，二人何其辜。若说悔恨，阿宣是当负疚，又论起祸端，我并未劝阻她，亦当领罪。
阿欢同阿宣未责怪我，但我亦不敢暗自侥幸。只当从未有过这回事，要好好补偿阿欢。愿阿月与这苍天同化，知晓我的歉疚，亦佑护阿欢同阿宣平顺安康，汝之所求吾求索也。
闭上双眼，匍匐在地，祭拜上天和含恨而亡的待嫁新娘。愿来生，莫作君王娇颜女，莫为他人织嫁衣，翱翔九天任徘徊，莫有烦忧乱心肠。
“甚美！”当我睁开双眼，夕阳下，炊烟缓缓从土屋里牵引出来，如上天绘了一笔水墨在这土屋之上。浓烈的霞光照射在这片土地上，令百里内草木荣华艳如胭脂，不舍羞赧。令我不禁想起阿父在雍城曾结庐，亦是这般美色。阿父击筑，阿母鼓瑟，戚姬奏磬，好一番和乐喜悦。
我不怨恨外大父，亦不怨恨大父，权谋尔。若是吾，当执掌权柄，止兵戈，断伏乱，不再有冤屈致死之卿贵，更无流离失所之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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