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叔瞻_穆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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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叔瞻

  病中不想理会琐事,偏阳蔡谨小慎微,一步都怕行错。随着世子的地位一步步稳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梓栾宫。

  “听闻穆嬴染疴,我心中十分慌乱,穆嬴曾助我良多,世子又远行在即,我担心你精神不足,特来相助。”

  说这话的若是齐姜我便顺水推舟由她去了,偏偏是陡然间热络的灵姬夫人。

  灵姬夫人和我一样大的年纪,偏也长了一副灵动的模样,无怪乎赐名为“灵”。偏她向来眼高于顶,便是与我问计,也是冷冷淡淡的,这副表情,让我受宠若惊。

  “灵夫人亦诞下公子不久,哪里能为我这等人操劳,我感念灵夫人恩情,哪里敢真劳烦您?”

  “阿穆倒真把我当外人了,我知有文赢夫人操持宫中事宜,本不必我来,投桃报李,若是有何需求,尽管找我。”

  我心中沉思,笑意凝在嘴边,我堂堂世子妃,晋侯正妃的亲侄,办不到的事,她一介晋侯庶妃竟有办法,若不是她自大,便真是晋侯留了手段予她。这番话,究竟是真情假意,还是借我之口特特寻姑母桇夫人来炫耀?

  “我向来身子体健,若不是为了与大军送行,也不会轻易着了道。幸好如今初夏,冻不到根本,只需休养两日,便无甚大事。”

  “阿穆定是怪我饶了你清净,罢了,待你好些,你我再说些体己话,毕竟你我年纪相当,处境也相当,我心中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这话语间,还带眉目委屈状,只怕让晋侯或是世子见了,更是我见犹怜。

  我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谁个跟你处境相当!我乃秦侯亲孙,我乃世子正妃,你一个并非天子血脉的挂名外孙也好同我比较!

  我本有心算计她,不料她竟如此蠢笨,倒让这算计一丝趣味也无。

  我抿一口粥,竟连粥都没有味道。

  “夫人还是将就些,待病好再寻大荤来食,只可怜女公子……”阳蔡叹道。

  “下回灵姬造访,你便推了罢。”我时间紧要得很,自然不能费劲与她。

  “奴这回省得,定不叫夫人失望。”

  晋侯此番行军早有谋划,竟打了楚王一个措手不及,楚国援军尚未来得及开拔,已传来郑伯自缚的消息。

  故楚王遣使寻我不得,也不敢多做纠缠,径自回了楚国,却有消息传来,晋侯逼死了昔日的恩人。

  当年晋侯流亡于外,去寻郑伯,被郑伯一怒赶出郑宫,又有叔瞻前去挽留。叔瞻见劝说郑伯收留晋侯不成,自己拿出家当资助了晋侯一些时日,直到他寻至秦侯。此番攻郑,便特特同郑伯寻叔瞻一人,叔瞻听闻昔日所救之人如今要灭故国,也不管晋侯是真还恩还是假做戏,竟然一头抢地撞死在郑宫里。

  我愣半晌:“叔公不曾如此大气性,怎地……”这话我却还是不好说下去,横竖人已过世,又是晋侯领兵逼在城门下,他如何也逃不了干系。

  我尚记得叔公,我年岁小时他常哄了我们买米饼吃,矮胖胖一老叟,脸上堆着肉,也看不出他笑是不笑,倒是很爱跟我们一同耍,只是不大理事,郑伯有令他便跑到郊外约钓,谁也拦他不住。

  我怎的也不信他自己撞上庭柱,只觉得世上所有的罪孽当由那一人领了,他还好端端坐在大殿上,即便降了也不少一根手指头,我心中愤懑难当,竟咳出一口血来。

  “夫人才说不会有事,如此,奴再也不敢帮着夫人涉险。”阳蔡埋怨道。

  “虽然叔公出了五服,但总归于我有看顾之谊,你取了细麻,且让我服一回丧。”

  “夫人竟毫不顾惜自己,暗自磋磨,让世子回来知道,只怕要责怪奴几个。”阳蔡小心翼翼。

  “我这几日病着,也要食些清淡,无挂碍,待世子回朝,我早就康健了,哪里用得着你们担罪。”

  她见我执着,话又在理,只能领命下去。

  如今郑伯囿于后苑,只是好生安养,举国大事,悉数交付兰舅舅一人,郑国总归是保下了,叔公倒是舍身成仁,晋侯却要背负骂名了,倒是那安养的一人,还心安理得。

  我没了桃姬,竟然觉得万事不顺,就连阿欢回宫,也不曾提前得到讯息。

  姬欢凯旋回宫的时候,我勉强撑了身子。

  “舅氏言叔公曾于幼时宽待你等,父侯不杀叔公,叔公却因父侯而死……阿郑可曾怨怪我?”他见我面容枯槁,不禁心急。

  “兰舅舅如何了?”

  他没料到我第一言竟然问兰舅舅,似是愣了一下,道:“如今郑伯掌印落入他手,郑人悉数听他调遣,登上那位置,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阿郑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将楚使之事予他详说,他大目圆睁:“欺人太甚!父侯伐郑,与你何干,竟然使你遭罪,便是你不说助商臣阿兄,我也要助他!”

  我意外他如此震怒,忙缩入他怀中:“并无大碍,乃我自取,他不仁,自有不仁之绝路,你莫气坏了身子,倒让这宫中无一主事之人。”

  “阿郑……”他道,“我有一事,知阿郑必然恼怒于我,但却不得不事先同你说。”

  我恼怒于他,必然是关乎我血脉至亲之事,既然商臣阿兄和兰舅舅都无恙,那边是姨母和大父了。我心中一凛,沉道:“你我夫妻,总不至于真的生分。”

  “父侯迎齐女临姜为我少妃,我原想着,既然事无悔改,纵迎来,也不过冷落,打发她去封地,你我当做无这一人也好。”

  我被惊在当场,他竟然同我说这事。我虽忌惮齐女入晋,但早有应对之策,甚至不曾担心阿欢移情于她,横竖齐国如何也不能与秦国抗衡。但此番他剖开心迹,竟让我言语凝噎不能自语。

  我知阿欢心悦我,我亦心悦于他。但心悦此物,并非长久,这一刻我信,却不能信下一刻。故在心悦之外,我常令外物自持。赵宣子盾曾心悦我,但我的分量不足晋国和赵氏,这心悦便轻易破败。我知阿欢心悦我,但我若比不足其它,这心悦也不定何时破败。

  他可尊我为正妃,令扶少妃临姜,合晋侯之意策,联齐秦之外助,何况,这与心悦我并不冲突。

  但他敢做此抉择,定然做好了舍弃齐国之助的打算,失了东厢,何以抗衡楚国。

  莫非,他认为我一人足以解决楚患?我有大父于西,兰舅舅掌郑,商臣阿兄在楚,世间大国,竟有大半与我有联系。若是他再联合东滨之齐,来日又何愁天下不尊崇他?!

  他弃临姜,实非必要,我更不会因为临姜得他宠爱而怨恨他。

  “阿欢何曾如此牺牲?”我感念他顾及我境地,他舍弃临姜,只对我及秦国有利,却是对晋国及他自己,弊处极多,尤其,如今狐氏当道……

  “并非牺牲,乃我甘愿,但如今,姬欢恐怕不能如此做了。”他苦涩道,“姬欢心中,唯有穆嬴一人,如违此誓,当受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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