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商臣
若让我知道江芈的打算竟然是让我攀咬姨母，说是奉她之命潜入宫中取悦楚王，我几乎抑制不住自己险些于大殿上笑出声来。
秦晋合谋围楚一役可是令他惨痛得狠，即便是我去引诱他，借他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更何况如今秦晋之盟危在旦夕，他若真有心侵害我也不会选在这时候，予秦楚和好的可能。
我想，楚王大约此时心中也在抹汗次计不曾成行，至于是不是王后主使，姨母大约都要讨不找好了。
但我秦嬴赵氏，又怎会让江芈从此计安然脱身？
她拿蒋奴拿捏我，自然是认定我心慈又在意姨母，可熊恽不会在意姨母，他此时有多恼恨姨母，姨母洗刷冤屈的机会就愈大。
熊恽极为忍耐，仍然道：“夫人蒙孤抚养数年，往年虽有招待不周，却也不曾想过侵害夫人，夫人为何如此以怨报德？”
“那日奉姨母之命，前往拜见江芈殿下，宫中人都是见得的。”我答道，“却是蒋寺人奴大欺主，竟然私底下瞒着我与殿下买通侍卫，穆嬴虽不曾得罪过蒋奴，也绝无坑害姨父之可能，穆嬴对姨父的恩情铭感于心，又怎会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
此事楚王震怒，也有姨母和商臣阿兄在旁听证，听我一言，均惊愕。
我不求姨母能分辩是非，但希望此事后，商臣阿兄能毫无芥蒂信我。
“善，穆嬴年轻貌美，定然是哪个不知廉耻的为了王恩，不惜得罪秦侯和晋伯侯，拿自己亲外甥女去固宠！”
我又补道：“姨母赶紧回宫检查妆奁，看看蒋奴有没有偷拿您的贴身之物行此不义之事，不然他一介奴仆，哪来这些钱财？”
熊恽自然不善：“她须检查何？此事便不是她主使，也与她脱不了关联，她又怎会告发蒋奴？”
我答道：“这是自然。想起昨夜，穆嬴仍然心惊胆战，穆嬴如今怀有世子骨肉，若是一着不慎，便对不起秦晋的列祖列宗。穆嬴恳请，由我亲自处置蒋奴。”
熊恽面色难道：“孤虽有心补偿世子夫人，然此事终究是我楚宫私事，还请夫人看在往年的份上，不予追究。否则闹大，于夫人与未来世子不利。”
“罢了，姨父是长辈，穆嬴自当遵从。看来，这拷问楚宫中还有哪些人不曾为蒋奴收买是用不到了。”我面露不悦，要拂袖而去。
熊恽就算再傻，大约也晓得了自身安危要紧。蒋奴死了无碍，可姨母还活着，若是死了蒋奴，姨母与其他宫人私下联系，危害到他又该如何？
“世子夫人且慢行一步，孤虽不能讲罪奴交予你处置，却可同审此贼，如何？”熊恽在身后道。
我转头，看见江芈攥紧了衣袖。
“王兄，事关楚宫内帏，怎可……”
“大王，此事还是了了，免得传出去说穆嬴觊觎楚宫内帏……穆嬴蒙大王抚养，只怕有心人要说穆嬴忘恩负义了。”
熊恽道：“孤视你如亲女，是因为怜悯，并不图恩情。”
我感动望向他，他这番话，何尝不是希望我转述给晋侯。当年他款待晋侯姬重耳，难道当真是因为所谓怜悯？还是只是因为，如今，他需要的，亦是晋侯那偶尔带有一丝“怜悯”的善意？
“大王厚爱，穆嬴一定转陈父侯。大王仁义之举，值得穆嬴一拜再拜。”若是三拜，那便是父母恩情，我又岂肯对楚王使之，如今计谋在上，却也只能从权，说罢，我转向庭上立着的斗怍，道：“还请斗郎中将此贼带入堂下，吾代王亲自审问。”
熊恽不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挟持了他的恩德。
意料之中，他有一些不悦，却不气恼。无论此事如何审理，都与他无关，如同观赏一出并无优胜之处的傩戏，但话已出口，无从反悔。
我瞥见熊恽身后江芈眉间蹙起的焦躁，和斗怍的慌乱。
“请让我审问能言之贼，替王上分忧。”我重复道。
大约江芈也没有料到，蒋奴将此事一应揽下。
我原先以为，蒋奴大约会以被袭晕迷的实情相告，届时，我也能口头翻供。
“何人，如此恶胆？！”熊恽怒吼，一手抽出涓人手中的盾，朝跪行的蒋奴击去，将他击翻在地。
重盾砸向宫殿上铺就的石砖，撞击声轰动了涓人手中的刀剑和宫门，发出“嗡嗡”的声响，也犹如一记重击，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还有何人！”熊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继续追问。
涓人昭覆、许以及多名寺人被牵连，一并押入圜土。
“王兄，此事，必定还有……”江芈又道，她将眼神丢向姨母，急切道。
熊恽虽然恼恨姨母，却碍于我在场，道：“此事，不得传扬出去。”却也在内心为姨母下了判决。
蒋奴却不识趣道：“诚如江芈殿下之言。”
熊恽却来不及阻拦，我却抢先开口，佯作大怒：“竟有此事，王上，此事关系重大，非一言能定罪，还请召三闾大夫一并审判！”
我无暇去看姨母反应，我只知，我要把戏做足，我要先定姨母的罪，让熊恽也相信姨母的罪，才有办法将此事交由三闾大夫来审判，这是姨母唯一的生路。
此时的三闾大夫，屈姓。
与斗姓分庭抗礼。最为重要，性格刚烈，是非分明。
若说先前，我只是打算先保下蒋奴，再帮姨母翻供，却被蒋奴顺势带下去，也不得不在心底暗叹，姨母身边的蒋奴真是一位奇才。
原本毫无生机的死局，被他反败为胜，还直接拔除了江芈安插在熊恽身边的宫人，若是当年蒋国未被灭，他又有何等成就也未所知。
江芈意识到危机，也只能惶惶失措，她是观戏人，不能入局，如今这局，她不敢应。
还未等屈大夫入宫，贾陀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将我接出楚宫。理由现成——楚王您的身边尚且有暗人，晋国的世子妃自然是晋人来看护。
无疑，贾师于我的态度，令熊恽想起我对他说的话，晋侯对我颇为看重。
“孤的家事污了贾师的眼，孤在此赔不是，待他日杂事尽除，一定向贾师讨教。”
熊恽可以轻视我，却不敢再轻视贾师，原先在心底里打算的晾一晾晋使的想法，也在贾师不卑不亢的言辞中消散。
我更为关注的是，三闾大夫都来不及赶到，贾师又如何快人一步？
我看向商臣阿兄，他的眼底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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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合谋围楚一役可是令他惨痛得狠，即便是我去引诱他，借他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更何况如今秦晋之盟危在旦夕，他若真有心侵害我也不会选在这时候，予秦楚和好的可能。
我想，楚王大约此时心中也在抹汗次计不曾成行，至于是不是王后主使，姨母大约都要讨不找好了。
但我秦嬴赵氏，又怎会让江芈从此计安然脱身？
她拿蒋奴拿捏我，自然是认定我心慈又在意姨母，可熊恽不会在意姨母，他此时有多恼恨姨母，姨母洗刷冤屈的机会就愈大。
熊恽极为忍耐，仍然道：“夫人蒙孤抚养数年，往年虽有招待不周，却也不曾想过侵害夫人，夫人为何如此以怨报德？”
“那日奉姨母之命，前往拜见江芈殿下，宫中人都是见得的。”我答道，“却是蒋寺人奴大欺主，竟然私底下瞒着我与殿下买通侍卫，穆嬴虽不曾得罪过蒋奴，也绝无坑害姨父之可能，穆嬴对姨父的恩情铭感于心，又怎会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
此事楚王震怒，也有姨母和商臣阿兄在旁听证，听我一言，均惊愕。
我不求姨母能分辩是非，但希望此事后，商臣阿兄能毫无芥蒂信我。
“善，穆嬴年轻貌美，定然是哪个不知廉耻的为了王恩，不惜得罪秦侯和晋伯侯，拿自己亲外甥女去固宠！”
我又补道：“姨母赶紧回宫检查妆奁，看看蒋奴有没有偷拿您的贴身之物行此不义之事，不然他一介奴仆，哪来这些钱财？”
熊恽自然不善：“她须检查何？此事便不是她主使，也与她脱不了关联，她又怎会告发蒋奴？”
我答道：“这是自然。想起昨夜，穆嬴仍然心惊胆战，穆嬴如今怀有世子骨肉，若是一着不慎，便对不起秦晋的列祖列宗。穆嬴恳请，由我亲自处置蒋奴。”
熊恽面色难道：“孤虽有心补偿世子夫人，然此事终究是我楚宫私事，还请夫人看在往年的份上，不予追究。否则闹大，于夫人与未来世子不利。”
“罢了，姨父是长辈，穆嬴自当遵从。看来，这拷问楚宫中还有哪些人不曾为蒋奴收买是用不到了。”我面露不悦，要拂袖而去。
熊恽就算再傻，大约也晓得了自身安危要紧。蒋奴死了无碍，可姨母还活着，若是死了蒋奴，姨母与其他宫人私下联系，危害到他又该如何？
“世子夫人且慢行一步，孤虽不能讲罪奴交予你处置，却可同审此贼，如何？”熊恽在身后道。
我转头，看见江芈攥紧了衣袖。
“王兄，事关楚宫内帏，怎可……”
“大王，此事还是了了，免得传出去说穆嬴觊觎楚宫内帏……穆嬴蒙大王抚养，只怕有心人要说穆嬴忘恩负义了。”
熊恽道：“孤视你如亲女，是因为怜悯，并不图恩情。”
我感动望向他，他这番话，何尝不是希望我转述给晋侯。当年他款待晋侯姬重耳，难道当真是因为所谓怜悯？还是只是因为，如今，他需要的，亦是晋侯那偶尔带有一丝“怜悯”的善意？
“大王厚爱，穆嬴一定转陈父侯。大王仁义之举，值得穆嬴一拜再拜。”若是三拜，那便是父母恩情，我又岂肯对楚王使之，如今计谋在上，却也只能从权，说罢，我转向庭上立着的斗怍，道：“还请斗郎中将此贼带入堂下，吾代王亲自审问。”
熊恽不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挟持了他的恩德。
意料之中，他有一些不悦，却不气恼。无论此事如何审理，都与他无关，如同观赏一出并无优胜之处的傩戏，但话已出口，无从反悔。
我瞥见熊恽身后江芈眉间蹙起的焦躁，和斗怍的慌乱。
“请让我审问能言之贼，替王上分忧。”我重复道。
大约江芈也没有料到，蒋奴将此事一应揽下。
我原先以为，蒋奴大约会以被袭晕迷的实情相告，届时，我也能口头翻供。
“何人，如此恶胆？！”熊恽怒吼，一手抽出涓人手中的盾，朝跪行的蒋奴击去，将他击翻在地。
重盾砸向宫殿上铺就的石砖，撞击声轰动了涓人手中的刀剑和宫门，发出“嗡嗡”的声响，也犹如一记重击，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还有何人！”熊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继续追问。
涓人昭覆、许以及多名寺人被牵连，一并押入圜土。
“王兄，此事，必定还有……”江芈又道，她将眼神丢向姨母，急切道。
熊恽虽然恼恨姨母，却碍于我在场，道：“此事，不得传扬出去。”却也在内心为姨母下了判决。
蒋奴却不识趣道：“诚如江芈殿下之言。”
熊恽却来不及阻拦，我却抢先开口，佯作大怒：“竟有此事，王上，此事关系重大，非一言能定罪，还请召三闾大夫一并审判！”
我无暇去看姨母反应，我只知，我要把戏做足，我要先定姨母的罪，让熊恽也相信姨母的罪，才有办法将此事交由三闾大夫来审判，这是姨母唯一的生路。
此时的三闾大夫，屈姓。
与斗姓分庭抗礼。最为重要，性格刚烈，是非分明。
若说先前，我只是打算先保下蒋奴，再帮姨母翻供，却被蒋奴顺势带下去，也不得不在心底暗叹，姨母身边的蒋奴真是一位奇才。
原本毫无生机的死局，被他反败为胜，还直接拔除了江芈安插在熊恽身边的宫人，若是当年蒋国未被灭，他又有何等成就也未所知。
江芈意识到危机，也只能惶惶失措，她是观戏人，不能入局，如今这局，她不敢应。
还未等屈大夫入宫，贾陀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将我接出楚宫。理由现成——楚王您的身边尚且有暗人，晋国的世子妃自然是晋人来看护。
无疑，贾师于我的态度，令熊恽想起我对他说的话，晋侯对我颇为看重。
“孤的家事污了贾师的眼，孤在此赔不是，待他日杂事尽除，一定向贾师讨教。”
熊恽可以轻视我，却不敢再轻视贾师，原先在心底里打算的晾一晾晋使的想法，也在贾师不卑不亢的言辞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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