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穆嬴_穆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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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穆嬴

  商臣阿兄既已见息夫人,请求自然是骨肉至亲说来得当,商谈内容我也不显欲知。我因着小辈的便利在湖畔修养,一是为不受反太子势力挟制,二也是为仰慕息夫人之私心。

  息夫人却和姨母、桇夫人乃至隗夫人都不同,她极少显出位高于我之姿态,虽有时不过是长者同晚辈谆谆告诫,更似一名医者勤恳观望。

  她少有时也有一些言语,一些专似对我却又不似对我的言语。

  “四时多有异同,吾尝入夏而夜感冰凉,见冬日熏暖似烘久,非因仆从围拱,意在此也。”

  又或说“向时洋洋,老来嵺廓,不见驹而思骐骥。”

  她极少同我说先楚文王,或是已不是熊姓的堵敖,更不用说仍在位上的熊恽,偏偏我总觉得,她似是知我来意,又不愿明说。

  “此方服用三日,我便是入郢一趟,若三日不曾回来,你便令春减了一半剂量再用。”她吩咐道。

  既是入郢,自是为商臣阿兄,我不再多问,只一味道谢。

  自初次见面,她便极少同我说共同挂心之事,如医者对人一般,此次她要远行,却屏退左右,同我多说些话,令我受宠若惊。

  “此营偏僻,你若是闲不住,可令侍从桩带你去逛逛凫雁涧,那里常年飘虹,我种桃杏两岸,甚是美妙。”

  “夫人妙思,穆嬴定当观仰。”我喜道。

  “既为大母,我有些话却要同你说,你大母穆姬与我同岁,昔年也一同顽闹。你自嫁晋国,也知昔年骊姬之乱,你大母能得秦侯敬重,也不枉当年受流离之苦。”

  我抬头,竟然不知道息夫人同大母还有渊源。

  “她曾与我说,息侯不是可托付之人,却不拦我嫁息,后来楚王索我,息侯便立时交我出去。我虽是女子,好歹与他共枕三年,至那一刻,我才明了穆姬言意,方才悔恨不若随她往秦,即便不曾为侯夫人,也比典作货物出让要好。”

  我被一言击中,昔年息侯所为,不正是熊恽所为,他们自以为得了权势,便随意拨弄别人,可我一非奴非婢,他有何资格随意处置我?

  自是权势。

  “后来我与她往来书信,她却说,权势不过是借口,若真要争,强弱并非重要,端看意志。我后来想也对,若是我强拒往楚,不过大归,只不过那时被怨恨蒙蔽了双眼。”

  我心中息夫人向来风光霁月,怎也想不到她会同我自曝其短,想来是托了我大母的福荫,又或者,是说予大母听,我便不再询问,只耐心听说。

  “再后来,她同秦任好和睦恩爱,我便说,你也不过是迫于骊姬之乱委身秦蛮,同我说何争与不争。此时楚晋越发不睦,秦国作为晋国的姻亲,也很长时间不曾来得书信,直至先王逝,她遣人送信,只字不提二人之谊,如今想来她曾一心待我,我却因窘迫拒她,后成一生悔恨。数年前她大去,我遣了人去凭吊,才听说了你,她以自己之名赐你,穆嬴,我便时刻在想,你同她有何异同,你有何能耐得她名号。”

  我睁眼,不明她为何又说到我。大母以名赐我,实是因喜爱。我虽非大母亲血脉,却得大父亲自抚养膝前,举秦国公女,唯我一人。得大父大母看重,我更觉应当,不曾想过他人会否觉得我是否值当。若说还有别的原因,大约是对父亲的愧疚吧,郑伯挑唆,大父不忍,父亲必死。这也是所以我不怨恨大父,却极怨恨郑伯。如今我虽不能亲手诛杀郑伯,他却与废人无异。

  “如今看来,你分明是第二个穆姬。”她得意笑道,“不费力扭转形势,不露面意所能达,她果然没看错。”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息夫人,是谦恭呢还是谢她赞赏呢?倒还不如她摆出隗夫人的架子来同我装腔作势呢。

  “穆嬴还是费了些力的,如今便只能卧榻听夫人训导了,不能立身以全孝道。”

  她被我出其不意,更笑:“你既已被我看透,少不得装模样,我唯一可惜,便是你不能来楚国,倒便宜晋国,可看你与商臣兄妹之谊,只盼望将来不要生变才好。”

  息夫人被人称颂,是因为不管她是息人,还是楚人,总是心念平民,平民得了她的好,自然各国传颂。她再不愿意来楚,仍然一心为了楚人思量,这番胸襟,我不敢说大母没有,但我却是没有的。

  “父侯自然是愿意修好楚国的,晋国动乱几十年,若不是存亡之际,谁也不愿意再动干戈。”我答道。晋侯身体正盛,我虽得阿欢宠信,晋楚之事我所能做实在有限,好在只要熊恽不再作妖,想来是不会再有征伐了。

  她抬眼看了漏刻,道:“我将入郢都,你也早些歇下,我令娜看管你服药入睡,待我回来,你便可回晋了。”

  按理说桃花寨所处地平坦,四处本无涧渠,既是息夫人所荐,我必然要去看的。

  果然,此处地势远比杜所探查复杂得多,盖因地势高低所遮蔽的缘故。我被桩领入营寨后的一片桃林,烟雾环绕不辨南北。穿过桃林面见河涧才明白,原来什么飞雁,什么桃杏,都不值一提,真正震撼的是飞贯的长霞和屹立的峭壁。

  山石耸立,云雾缭绕,天高而气色清澹,如涮洗一般将眼底的阴霾除去。明亮的灼虹从水气的一端跃出来,轻点山崖上的峭壁,照亮山下水色融融,水声悠悠。

  更不用说,长贯天地之气铺平在大地上的群山,以各样的姿态呈现在眼前,如晋宫的端庄,如秦宫的巍峨,如楚宫的迤逦,如郑宫的别致。仿佛一眼下去,便看到了整个山河布图,或剑拔弩张,或汲汲营营,或唇齿相依,或奋力相搏。

  得天工之巧,塑人世之多争。

  得以庆幸此势不曾得外物干扰,谁也不敢说见此势无相争天下的意图。

  至于我,不过一介妇人,天下于我,太遥远。

  息夫人说了三日,便三日真的不曾回。

  我反复思量她同我说的话。

  “穆嬴,我便时刻在想,你同她有何异同,你有何能耐得她名号。”

  一言令我惊醒,我虽孺慕大母,却不知她识人之明,更不曾得她传下只言片语,她却以己名赐我,我究竟有何能耐?

  我总不能安慰自己,得大父荫庇所以。

  我与大母究竟有何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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