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殇讯
倘若阿月没有许配到齐国，这事还有转机，左右不过一个女儿，请求赐给功臣的儿子倒也无可厚非，哪怕他不接受，也不外乎拿着晋侯的赏赐多养一个人。但是一旦涉及到对齐事物，那便由不得臣子的请求了。毕竟当年晋侯流亡到齐国曾经得到了非常的礼遇，又在齐国邂逅了如今的齐姜夫人，晋侯的第三夫人，其重要非同一般，同小君一样的待遇。晋侯也是从中挑选了他最得意的女儿嫁到齐国，以巩固和齐国的婚姻。倘若这中间有谁要搅合一番，不说齐姜夫人会同齐侯打小报告，以后在诸国事物中给你下绊子，就说晋侯，也会觉得你居心叵测。
还是心有不安，那个缩手缩脚的女孩子。
当年母亲嫁到秦国，姨嫁到楚国，便是这样的惶恐吗？哪怕是我，哪怕阿欢给我夫人的尊荣，我现在亦是时刻害怕，害怕秦晋两国盟约破裂，害怕阿欢不喜，害怕阿欢地位不稳，还害怕楚国的姨过得不顺。
这样的心情使得我与阿欢也无法郊游，立即坐了车舆回城。回了晋宫，阿欢连衣裳也未换便去赵府寻人。宫里头姜夫人尚且不知道月姬走失，我匆匆赶去桇夫人的寝殿，这事情怎么圆过来，还是要姑母帮忙周转一二。
桇夫人在宫里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然而现在对我倒也热络。
“姑母不知，阿月现下何处。”我引了个头。
“昨夜我还同姜夫人商讨过行舆的队伍派哪些宫人过去，謄妾的人选让她自己挑选。今日我还得点点嫁妆里的物件呢，怕是不得空了。”
“姜夫人也忙着？”
“她啊，今日又去着绣女改出嫁的服饰了，说是齐地的嫁衣同咱们不一样，要多缀几颗珍珠上去，女儿家才算有地位，这事君侯是依着她的。”
“如此，姜夫人这般忙碌，阿郑就不去打扰了。”
“你有空去陪陪阿月，同她说会儿话，也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又要嫁去这么远的地方，这会儿指不定该怎么害怕呢，你们年纪差不多，应当说得来。”
“是个伶俐的小姑娘，我这便过去。”
月姬的侧宫在王宫深处，闲人很少来的地方。我先是去了一遭，里面的宫人正焦急，又不敢禀报，我奉了桇夫人的命令来，这里的情况我是肯定知道了，他们见我来了，倒一副轻松。
左右是被知道了，我这个世子夫人又没有后盾，想是也奈何他们不得。
“这事几位夫人还不知道，你们且先静下心来，月姬失踪前同谁见过面，说过些什么，都仔细盘查一遍，免得夫人责问下来不知道头尾。”
事先让他们串好口供，该推谁出来顶缸，别到时候胡乱一气指认，大家全玩完。若是月姬顺利回宫，倒还有得回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只怕阿欢和阿宣也脱不了干系，我只能祈求神灵庇佑了。
这意外来得也快，还没等我走到梓栾宫，阿欢的随从先信就寻到我：“世子夫人，月姬殿下自赵府失了踪影。世子已经着人去寻，世子让小人转告您一声请您在桇夫人和姜夫人跟前周旋一二。”
“无论寻不寻得到人，令世子晌午后再给我个信。”
如果赵宣拒绝阿月的情谊，她会怎么做。
“哪怕死了，我都不会离开。”那晚她在帐帘那里，回过头对我说道。
阿月，不会真去做傻事了吧。人是自赵府消失的，赵宣会怎么样。哪怕是再亲密的臣子，倘若跟自己女儿的死有关，哪一位君侯也不能轻易饶恕吧。倘若阿欢找到阿月还好，只是我在宫殿，全然不清楚外边情况，只能瞎着急。
这事要同三位夫人知会一声。桇夫人是姑母，按远近亲疏，我是该先禀报她。按情形，我当先禀报姜夫人，理由是月姬出嫁国是姜夫人的母国。
隗夫人却居长。
“世子已经派人搜寻？”年老的妇人体态庄严。
“你且回去，待世子回宫，我会安排人的。”
我倒退几步，恭敬退下，前往姑母殿中告知将月姬失踪的事情告知。
待宫人传来找到月姬尸首时，仿佛过了整整十年那样令人感觉到疲倦。
我甚至不敢问阿月的尸首停放在那里，就看见那个沮丧的男人，灰尘着脸，麻木从我面前经过。
“小心别摔着！”我搀着他，他似乎连路都走不稳。
“阿月的选择，妾亦明白，阿欢莫要悲伤坏了身子。”
“你不懂！”他一手拂开我，“让我静一静。”
愣神。
“是，殿下。”
回房换上一件素服——虽然兄嫂不用服丧，我却不能无动于衷，等出了宫室，又命两名宫人通知梓栾宫上下换上缟素，奴仆理应为晋宫的主人服丧，梓栾宫宫人一月足以。
“殿下还躲在宫室里不肯出来？”我无奈，门窗紧闭，他不许人进，已近黄昏。隗夫人着我清点丧仪的仆婢，若我离开，他必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殿下打小同月姬殿下要好，月姬殿下这番变故，殿下怕是要些时间能缓过来。”先信守在门口，同阿欢一样，水米未进。
“你便守在门口，叫庖朱煨了炉子，煮上黍粥，等世子饿了便送进去，劝着他些。你也吃点。”我垂下眼眸，“我便在隗夫人宫中，有事便遣人过来，月姬殿下还在小殓，待大敛完毕，殿下该来吊唁了。”
逃婚而出丧，如今只有我和隗夫人、桇夫人知晓真相。最要瞒着的，定是姜夫人。对外便宣称，暴卒。月姬同齐国公子立有婚姻，必然不能是病逝，若是齐国不肯罢休，便假称被人谋害。
“夫人要赵校人担这个罪名？”人是自赵宅失踪的，姜夫人也是知道，月姬去了一趟赵宅便失踪，待找到的只有一具尸体，再如何，同赵宅也脱不了干系。
“君侯尤其看重齐国，许婚出了差错，当不得要应对齐国的质问。”隗夫人特地留了我，这番话，只怕也是令我转达桇夫人和阿欢。
“我听闻赵校人同世子曾经生死患难，世子新丧亲妹，再失挚友，只怕难以恢复。”我劝说道。
“姜夫人同母国感情深厚，若是我不令人为此担责，使晋与齐国生了嫌隙，轻则外事不顺，重则国战，世子是晋国的嗣子，当受这一次。”她正声道。
我深信她是爱护世子的。隗夫人的亲生儿子皆为质，数十年不曾归。世子自小养在她身边，同她感情也最是深厚。纵然世子迎娶的是桇夫人的外甥女，也改变不了隗夫人对世子的养护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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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心有不安，那个缩手缩脚的女孩子。
当年母亲嫁到秦国，姨嫁到楚国，便是这样的惶恐吗？哪怕是我，哪怕阿欢给我夫人的尊荣，我现在亦是时刻害怕，害怕秦晋两国盟约破裂，害怕阿欢不喜，害怕阿欢地位不稳，还害怕楚国的姨过得不顺。
这样的心情使得我与阿欢也无法郊游，立即坐了车舆回城。回了晋宫，阿欢连衣裳也未换便去赵府寻人。宫里头姜夫人尚且不知道月姬走失，我匆匆赶去桇夫人的寝殿，这事情怎么圆过来，还是要姑母帮忙周转一二。
桇夫人在宫里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然而现在对我倒也热络。
“姑母不知，阿月现下何处。”我引了个头。
“昨夜我还同姜夫人商讨过行舆的队伍派哪些宫人过去，謄妾的人选让她自己挑选。今日我还得点点嫁妆里的物件呢，怕是不得空了。”
“姜夫人也忙着？”
“她啊，今日又去着绣女改出嫁的服饰了，说是齐地的嫁衣同咱们不一样，要多缀几颗珍珠上去，女儿家才算有地位，这事君侯是依着她的。”
“如此，姜夫人这般忙碌，阿郑就不去打扰了。”
“你有空去陪陪阿月，同她说会儿话，也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又要嫁去这么远的地方，这会儿指不定该怎么害怕呢，你们年纪差不多，应当说得来。”
“是个伶俐的小姑娘，我这便过去。”
月姬的侧宫在王宫深处，闲人很少来的地方。我先是去了一遭，里面的宫人正焦急，又不敢禀报，我奉了桇夫人的命令来，这里的情况我是肯定知道了，他们见我来了，倒一副轻松。
左右是被知道了，我这个世子夫人又没有后盾，想是也奈何他们不得。
“这事几位夫人还不知道，你们且先静下心来，月姬失踪前同谁见过面，说过些什么，都仔细盘查一遍，免得夫人责问下来不知道头尾。”
事先让他们串好口供，该推谁出来顶缸，别到时候胡乱一气指认，大家全玩完。若是月姬顺利回宫，倒还有得回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只怕阿欢和阿宣也脱不了干系，我只能祈求神灵庇佑了。
这意外来得也快，还没等我走到梓栾宫，阿欢的随从先信就寻到我：“世子夫人，月姬殿下自赵府失了踪影。世子已经着人去寻，世子让小人转告您一声请您在桇夫人和姜夫人跟前周旋一二。”
“无论寻不寻得到人，令世子晌午后再给我个信。”
如果赵宣拒绝阿月的情谊，她会怎么做。
“哪怕死了，我都不会离开。”那晚她在帐帘那里，回过头对我说道。
阿月，不会真去做傻事了吧。人是自赵府消失的，赵宣会怎么样。哪怕是再亲密的臣子，倘若跟自己女儿的死有关，哪一位君侯也不能轻易饶恕吧。倘若阿欢找到阿月还好，只是我在宫殿，全然不清楚外边情况，只能瞎着急。
这事要同三位夫人知会一声。桇夫人是姑母，按远近亲疏，我是该先禀报她。按情形，我当先禀报姜夫人，理由是月姬出嫁国是姜夫人的母国。
隗夫人却居长。
“世子已经派人搜寻？”年老的妇人体态庄严。
“你且回去，待世子回宫，我会安排人的。”
我倒退几步，恭敬退下，前往姑母殿中告知将月姬失踪的事情告知。
待宫人传来找到月姬尸首时，仿佛过了整整十年那样令人感觉到疲倦。
我甚至不敢问阿月的尸首停放在那里，就看见那个沮丧的男人，灰尘着脸，麻木从我面前经过。
“小心别摔着！”我搀着他，他似乎连路都走不稳。
“阿月的选择，妾亦明白，阿欢莫要悲伤坏了身子。”
“你不懂！”他一手拂开我，“让我静一静。”
愣神。
“是，殿下。”
回房换上一件素服——虽然兄嫂不用服丧，我却不能无动于衷，等出了宫室，又命两名宫人通知梓栾宫上下换上缟素，奴仆理应为晋宫的主人服丧，梓栾宫宫人一月足以。
“殿下还躲在宫室里不肯出来？”我无奈，门窗紧闭，他不许人进，已近黄昏。隗夫人着我清点丧仪的仆婢，若我离开，他必定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殿下打小同月姬殿下要好，月姬殿下这番变故，殿下怕是要些时间能缓过来。”先信守在门口，同阿欢一样，水米未进。
“你便守在门口，叫庖朱煨了炉子，煮上黍粥，等世子饿了便送进去，劝着他些。你也吃点。”我垂下眼眸，“我便在隗夫人宫中，有事便遣人过来，月姬殿下还在小殓，待大敛完毕，殿下该来吊唁了。”
逃婚而出丧，如今只有我和隗夫人、桇夫人知晓真相。最要瞒着的，定是姜夫人。对外便宣称，暴卒。月姬同齐国公子立有婚姻，必然不能是病逝，若是齐国不肯罢休，便假称被人谋害。
“夫人要赵校人担这个罪名？”人是自赵宅失踪的，姜夫人也是知道，月姬去了一趟赵宅便失踪，待找到的只有一具尸体，再如何，同赵宅也脱不了干系。
“君侯尤其看重齐国，许婚出了差错，当不得要应对齐国的质问。”隗夫人特地留了我，这番话，只怕也是令我转达桇夫人和阿欢。
“我听闻赵校人同世子曾经生死患难，世子新丧亲妹，再失挚友，只怕难以恢复。”我劝说道。
“姜夫人同母国感情深厚，若是我不令人为此担责，使晋与齐国生了嫌隙，轻则外事不顺，重则国战，世子是晋国的嗣子，当受这一次。”她正声道。
我深信她是爱护世子的。隗夫人的亲生儿子皆为质，数十年不曾归。世子自小养在她身边，同她感情也最是深厚。纵然世子迎娶的是桇夫人的外甥女，也改变不了隗夫人对世子的养护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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