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侯次子
我不知如何同阿宣说话，只拿一双欲阖的双眼，偷偷瞟了他，颊上不自觉烧红。
“你……夫……”他喏喏半晌：“阿……阿郑，我……”
“你……要说什么，快说呀。”察觉到这句脱口而出，我顿时心中失了一万悔，真是急躁，可是他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阿郑，我……”他想说什么呢，又开口：“阿郑……”
“天色已晚，你出去罢，我要歇息了。”我气呼呼扯过薄裘搭在身上，躺回席子背转向他。不是看着很能说道的一个人，怎能这样！
待脚步声渐远，我呼啦一声，仿佛被束缚久了的雀鸟，从席上跃起，大口呼气。不知道他方才要说什么呢，我亦要如何回答呢，幸好他什么也没说，不由庆幸。
皮靴的脚步声从过道传来，我惊吓得又躲回去躺下。
“阿郑……”他推门而入，“我知你未睡下，此番我来便是问你，天南海北，阿郑可愿随我一起流亡？”
此句一口气呼成，我亦是一口气听完。
“宣无别的本事，文武都只是浅通，我们去越国，去东夷，去百濮，去巴蜀，你喜欢哪里便去哪里，我去做个小吏，可能给不了你世子夫人的风光，但是这一生都只会陪伴着你一人，不离亦不弃，我只敢问这样一次，抛弃君侯和阿欢，哪怕是做一个不忠不悌之人，你可还愿意跟随这样的我？”
我有何不愿？
晋宫的奢华仿佛是一场远去的梦，梦里有个阿欢的男子对我很好，迎娶我做他的妻子。可我并不想留在那里，我陡然开始回忆起那些虚妄的美好，我想我这一生注定要辜负阿欢了，他将来是晋国的国君，是太完美的一个存在，数不清的贵女都会期待嫁给他，而我却只怀念昔年的那颗小石头，也只想在水流淹没的时候攥紧了阿宣的手，同生共死。
对不起，阿欢。
沁水以西，晋师盘营湑关。三月前，晋世子姬欢奔赴前线，得晋侯一顿训斥，留军中执旗。换防毕，他咽下一口热汤，气候转凉，心中思忖，不知原地的阿郑是否也觉得凉意，此番他军中立功，便能亲自去原地接取阿郑。倒是阿宣那厮，去了楚地三月未有书信，不会出了意外吧？
思及如此，他执刀刻下一块竹简，亲自送往军中传讯官：“替我嘱咐先信，一定要寻到阿宣的踪迹——慢，此事机密，莫让我姊夫和姊姊知晓了。”
在沙羡停留数日，阿宣同斗上卿论道半月余，我与闵童也恢复完全，阿宣便欲告别斗上卿和阿职，一路西行。
“阿姊不回郢都？”职问道。
“若是遇到商臣阿兄和姨母，劳烦你转达我的歉意，此次不回郢都。”
“夫人为何舍弃大道而就僻静小曲？”斗上卿问：“老朽虽然眼睛不灵光，然而也能看出你同赵小友情谊匪浅，原本这事不该老朽置喙，但此事关系重大，夫人切莫妄行。”
“上卿劝诫之意鄙心有感激，然鄙心意已决，夏雪冬雷亦不可撼，还请上卿成全。”阿宣乞求道。
“早先救人时，你二人便紧紧相握不可分离，我并非见不得事的老顽固，罢了，一切你自己承担，莫要后悔才好。”斗上卿面露失望之色，颇为无奈摇头：“此去僻乡，莫向人道我曾救之，便作未曾相逢吧。”又嘱咐阿职不要将遇到我二人的事情宣扬出去。
“上卿回护之意阿宣不敢忘记，他日上卿有吩咐，宣愿舍命达之。”阿宣又作一揖。
斗上卿拦下阿宣：“不敢当小友舍命之诺，年轻人谁不曾胡闹妄为，如我年几倍于你，凡事必算得失因果，早已无胡闹之性情。你天性聪慧又有仁爱之心，倘若为君子所用成就必定在我之上，然诸人所求必异，还望小友此去珍重。”
“均已殒命汉水？！”
“闵农如此禀告，当夜路滑，不慎摔断左腿，待县邑派兵去时，人已——沉入江水。”传讯官瑟缩着答道，他已然感觉到世子脸上冷若冰霜。
“未派人搜寻？”
“江水湍急，楚太子已是派遣船队搜寻二旬，一无所获。”传讯官道：“楚王已拿下冒充巫师行骗乡里的罪犯押往镐京谢罪，天子震怒，将处极刑。”
晋世子一双拳头捏得骨骼砰响：“滚！滚出去！”
传讯官狼狈逃出营帐，只来得及看到大晋国的世子殿下跌跌撞撞推到壶盏，待他好不容易缓一口气，便听见营帐里“铿锵”的声音似是有何摔落。
“此事可否要禀告君侯？”他不确定探向那个关紧了悲痛的营帐。他的同伴答道：“此事晋宫都还瞒着，若不是世子令人去查探，只怕还无人知晓世子夫人同赵士已命陨楚地。这时间君侯忙于部署军队，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但我听说楚太子迁怒村民，将全村的村民几乎尽数屠戮，被楚王知晓后囚禁于太庙，如今正风闻楚王要废太子，立幼子。”
“当真？”
“我们的世子殿下最为仁爱，不会做出这样暴虐的举动，何况楚地千里，他又能做出什么事迹惹出君侯不快呢。”
“虽是如此，但殇讯传出，世子夫人同赵士一同遇害，世子于二人又最亲厚。我还是心有不安，如你所说，若是世子行为有所不妥，再禀告君侯也不迟。”
秋已入深处，车辕行走的地方，到处都是破碎的树叶和枯枝。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出了楚境。
“前方便是巴地。”阿宣道：“听闻巴地较楚更为荒蛮，大虫出没其间，我会护你周全，只是一路当更为谨慎。”
“妾省得。”我躲在车缦后面，摩挲着他闲暇时刻下的竹简，内中琐事，皆是楚地风貌，连带子玉和子文两任楚国令尹之风评亦在其上。虽然下决心同我隐没乡间，但仍有一事未决，这卷竹简，是他能回报君父最后的献礼。
“有我在不须紧张，如今我体格已好上许多，大虫多独行，我一人料理不碍。待去秦地祭拜过尊父尊母，我们便禀告天地，正式结为夫妇。”他嬉笑着谈论，我已然能想到他说时有多向往。
我羞赧着不应声。
他又道：“阿郑同我说说秦国的事，我亦想知道，分开以后，阿郑去了哪里。”
“先父乃秦侯次子，与先母耕耘于陶，那年——”我正说着，车驾忽地停了下来：“怎地，遇事了？”
“阿郑再说一次，尊父乃秦侯次子？”
我胸中悲鸣大作，怎地一时忘了，阿宣竟为我同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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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夫……”他喏喏半晌：“阿……阿郑，我……”
“你……要说什么，快说呀。”察觉到这句脱口而出，我顿时心中失了一万悔，真是急躁，可是他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阿郑，我……”他想说什么呢，又开口：“阿郑……”
“天色已晚，你出去罢，我要歇息了。”我气呼呼扯过薄裘搭在身上，躺回席子背转向他。不是看着很能说道的一个人，怎能这样！
待脚步声渐远，我呼啦一声，仿佛被束缚久了的雀鸟，从席上跃起，大口呼气。不知道他方才要说什么呢，我亦要如何回答呢，幸好他什么也没说，不由庆幸。
皮靴的脚步声从过道传来，我惊吓得又躲回去躺下。
“阿郑……”他推门而入，“我知你未睡下，此番我来便是问你，天南海北，阿郑可愿随我一起流亡？”
此句一口气呼成，我亦是一口气听完。
“宣无别的本事，文武都只是浅通，我们去越国，去东夷，去百濮，去巴蜀，你喜欢哪里便去哪里，我去做个小吏，可能给不了你世子夫人的风光，但是这一生都只会陪伴着你一人，不离亦不弃，我只敢问这样一次，抛弃君侯和阿欢，哪怕是做一个不忠不悌之人，你可还愿意跟随这样的我？”
我有何不愿？
晋宫的奢华仿佛是一场远去的梦，梦里有个阿欢的男子对我很好，迎娶我做他的妻子。可我并不想留在那里，我陡然开始回忆起那些虚妄的美好，我想我这一生注定要辜负阿欢了，他将来是晋国的国君，是太完美的一个存在，数不清的贵女都会期待嫁给他，而我却只怀念昔年的那颗小石头，也只想在水流淹没的时候攥紧了阿宣的手，同生共死。
对不起，阿欢。
沁水以西，晋师盘营湑关。三月前，晋世子姬欢奔赴前线，得晋侯一顿训斥，留军中执旗。换防毕，他咽下一口热汤，气候转凉，心中思忖，不知原地的阿郑是否也觉得凉意，此番他军中立功，便能亲自去原地接取阿郑。倒是阿宣那厮，去了楚地三月未有书信，不会出了意外吧？
思及如此，他执刀刻下一块竹简，亲自送往军中传讯官：“替我嘱咐先信，一定要寻到阿宣的踪迹——慢，此事机密，莫让我姊夫和姊姊知晓了。”
在沙羡停留数日，阿宣同斗上卿论道半月余，我与闵童也恢复完全，阿宣便欲告别斗上卿和阿职，一路西行。
“阿姊不回郢都？”职问道。
“若是遇到商臣阿兄和姨母，劳烦你转达我的歉意，此次不回郢都。”
“夫人为何舍弃大道而就僻静小曲？”斗上卿问：“老朽虽然眼睛不灵光，然而也能看出你同赵小友情谊匪浅，原本这事不该老朽置喙，但此事关系重大，夫人切莫妄行。”
“上卿劝诫之意鄙心有感激，然鄙心意已决，夏雪冬雷亦不可撼，还请上卿成全。”阿宣乞求道。
“早先救人时，你二人便紧紧相握不可分离，我并非见不得事的老顽固，罢了，一切你自己承担，莫要后悔才好。”斗上卿面露失望之色，颇为无奈摇头：“此去僻乡，莫向人道我曾救之，便作未曾相逢吧。”又嘱咐阿职不要将遇到我二人的事情宣扬出去。
“上卿回护之意阿宣不敢忘记，他日上卿有吩咐，宣愿舍命达之。”阿宣又作一揖。
斗上卿拦下阿宣：“不敢当小友舍命之诺，年轻人谁不曾胡闹妄为，如我年几倍于你，凡事必算得失因果，早已无胡闹之性情。你天性聪慧又有仁爱之心，倘若为君子所用成就必定在我之上，然诸人所求必异，还望小友此去珍重。”
“均已殒命汉水？！”
“闵农如此禀告，当夜路滑，不慎摔断左腿，待县邑派兵去时，人已——沉入江水。”传讯官瑟缩着答道，他已然感觉到世子脸上冷若冰霜。
“未派人搜寻？”
“江水湍急，楚太子已是派遣船队搜寻二旬，一无所获。”传讯官道：“楚王已拿下冒充巫师行骗乡里的罪犯押往镐京谢罪，天子震怒，将处极刑。”
晋世子一双拳头捏得骨骼砰响：“滚！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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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听说楚太子迁怒村民，将全村的村民几乎尽数屠戮，被楚王知晓后囚禁于太庙，如今正风闻楚王要废太子，立幼子。”
“当真？”
“我们的世子殿下最为仁爱，不会做出这样暴虐的举动，何况楚地千里，他又能做出什么事迹惹出君侯不快呢。”
“虽是如此，但殇讯传出，世子夫人同赵士一同遇害，世子于二人又最亲厚。我还是心有不安，如你所说，若是世子行为有所不妥，再禀告君侯也不迟。”
秋已入深处，车辕行走的地方，到处都是破碎的树叶和枯枝。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出了楚境。
“前方便是巴地。”阿宣道：“听闻巴地较楚更为荒蛮，大虫出没其间，我会护你周全，只是一路当更为谨慎。”
“妾省得。”我躲在车缦后面，摩挲着他闲暇时刻下的竹简，内中琐事，皆是楚地风貌，连带子玉和子文两任楚国令尹之风评亦在其上。虽然下决心同我隐没乡间，但仍有一事未决，这卷竹简，是他能回报君父最后的献礼。
“有我在不须紧张，如今我体格已好上许多，大虫多独行，我一人料理不碍。待去秦地祭拜过尊父尊母，我们便禀告天地，正式结为夫妇。”他嬉笑着谈论，我已然能想到他说时有多向往。
我羞赧着不应声。
他又道：“阿郑同我说说秦国的事，我亦想知道，分开以后，阿郑去了哪里。”
“先父乃秦侯次子，与先母耕耘于陶，那年——”我正说着，车驾忽地停了下来：“怎地，遇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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